叶凝芝离开后不久。
皇后招了魏广和朗坤,入了永德宫。
皇后形态慵懒,半坐于实木雕花的椅子上,拂了拂手里的金线描边的瓷杯盖,浮着茶香的袅袅白雾将皇后霞光若腻的玉容氤氲得朦胧飘远,端柔的声音穿过细碎端烟雾,辨不出情绪,“这次挫败长公主,实在是大快人心。朗坤,你辛苦了,本宫决定进言皇上,升你做中常侍。”
朗坤拱手谢道,“多谢娘娘抬举!”
皇后抿了一口茶,声音带着几分慵懒,“魏广,以后尚官局的小事,你也无需多管,就跟着朗坤吧,好好为他办事。”
魏广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点头应是。
皇后又接着道,“其实说起来,魏广你也有功,理应有所赏赐,可你知不知道为何没得到赏赐呢?”
魏广面容平静,“臣不敢妄自揣度。”
皇后勾了勾唇,语气淡淡,“因为,本宫给你的已经足够多,不但应你所求放了叶凝芝那个小丫头,还饶了你。”
魏广沉静的容色微裂,弯腰行礼道,“娘娘宽宏。”
倏地,皇后脸色骤变,摔下手中的茶杯,疾言厉色道,“可你不仅不知感恩,还越来越放肆,那天在大殿上,你与长公主打赌,也不是临时起意吧?为何不与本宫商议?莫不是想看本宫被长公主所逼,手足无措的样子?”
魏广见皇后动了怒,连忙解释道,“娘娘明鉴,事发突然,臣当时只是顺势而为。”
皇后冷冷打断,“你每次都这样擅作主张!难道你忘了,你追随本宫的初衷?”
魏广神色骤变,“臣,不曾忘!”
皇后放缓了语气,句句提点,“你可是罪臣之子,此生注定不能在朝堂上效力。本宫知道你志向高远,屈居于一个尚官局九品小差,实在大材小用,这才收你做谋臣。本宫可以周旋你到皇帝身边,但想要让本宫帮你,你先得让本宫看看,你有多大的用处!长公主和广定王一直是本宫的心腹大患,回去多想想,如何帮本宫除掉这两个祸患吧!”
魏广垂眸应是,行礼退下。
朗坤上前两步,语气谄媚,“皇后娘娘,人人皆知这次魏广的功劳比臣大,您却只升臣不升他,恐怕许多人心里要不服气了。毕竟这三宫六院,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皇后冷哼一声,她作为后宫之首,筹谋了这么久才得到了如今这个位置,还用管顾那些闲言碎语,疏淡的语气带了些许的不屑,“是吗?有人不服气?带本宫去看看,本宫就是要看着这群人,怒在心头,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朗坤的视线落在她风光凛凛的面容,心思微怔,但很快回了神,语气带了些讨好,“那长公主那里需要臣做些什么吗?”
皇后捻了捻锦绣纹的宽袖,面容微动,眸光淬了势在必得的决然,“你多带着些魏广,他年轻,心难免会不定。顶多半年,我势必让长公主那个贱人如丧家之犬滚出这皇宫。”
朗坤自是信她,谄媚笑道,“那臣会努力让娘娘您早日还了心愿。”
时间很快过了半年。
这半年内,皇后笼络人心,礼招谋臣,势力一步步扩大,又用动了外戚宗族势力,联名弹劾长公主和广定王嚣张跋扈,扰乱朝纲。
梁灏帝忌惮二人已久,顺势下诏,将北巅赐于长公主,平川赐于广定王,借机解除广定王手中兵权,令长公主远离皇城。其党羽大小官员,皆因种种罪名革职查办。
圣旨下达的当日,漫天的大雪翩跹飘落,覆了一层又一层,仿似要淹了整个皇城。
广定王当场不服,激动地上前理论,被架出了皇宫。
长公主仰天大笑三声,那三声笑后,她眸中的芳华和得意彻底黯淡散尽。
她知道,论玩弄权术,她还是输给了皇后。
那天也正是长公主被贬黜出宫的日子。
长公主回了宫殿,简单收拾了行李,带着一众宫女踩着厚重的积雪,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在御花园的小道上。
天暖时开得浓郁的绿树剩了枯朽的枝桠,盖着弥白的雪,一团一团的下落。
一团雪倏地落在长公主的脚下,弹出几粒雪沫子,摊散于地面茫茫积雪中。
长公主若有所思,抬眸,仰头。
正在这时,皇后带着宫女迎面而来。
眼前的长公主完全没了光彩,一身狼狈样,纯素的袄子裹在身上,发髻披散,眼神涣散。
而此时的皇后,身上穿着一件水红锦袄,袄面上用金线绣着灵动华贵的凤凰图案,衣襟上镶着满排的珍珠宝石,发髻上盘着金黄璀璨的凤冠。一派雍容华贵,亦是权贵的象征。
这一相比,高下立判。
皇后眼眸闪过得意的神色,趾高气扬笑道,“长公主,这就要走啦?北巅天气反复无常,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长公主低了低头,视线扫过皇后,铁青着脸未理睬皇后,走了几步,回身走了回来,逼近皇后,将脸几乎贴在皇后的脸上,“这世上最阴晴不定,最冷酷无情的,不是天气,反而是你。这几重深宫,你也千万要保重,他日我重回彦都,就是你被皇天击杀之时!”
说完,背脊挺直,兀自朝着那宫门走去。
很快身影被没在那飞舞的弥弥白雪中。
皇后不屑地一笑,用胜利者的姿势转身离开。
那大雪自顾自下着,覆了一层又一层,原本的红墙金瓦都成了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