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的逻辑真有些怪。
举一个例子,他在上海对记者说:“我这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看我的电影睡着了,这么好的演员来演,她能睡着了?这说明她不是对我们的电影没感情,是对整个电影事业本身都没有感情。”
如果说睡觉也是对影片表达一种自己的态度的话,那么,这位记者选择睡觉,我以为不能算错。而张艺谋不满意这位记者的做法,找机会发泄一下,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张艺谋说的不够坦率,干嘛非说有“这么好的演员来演”呢?何不直说有这么好的导演来拍呢?君不见,张导演威震天下,一个小记者诚惶诚恐都来不及,居然还敢睡觉?不是找死吗?张导演的这番表白说得我们心惊肉跳,所以有这样强烈的反应,是因为,他的这种逻辑,让我看到了一种久违了的东西,原以为早就被打扫干净了,没想到还藏在张导演这儿,一不留神就露出来了。很多年前有比较牛掰的人喜欢说一句话,叫做“反对我就是反党”;张导演则说,看我的电影睡觉,就“是对整个电影事业本身都没有感情”。说的事儿不同,理儿却是一个,使用的逻辑是一个。
所以,张艺谋先生才在新闻发布会上看到了“敌意”,感到了“受辱”,才会视别人的批评为“变态批评”。张艺谋先生身是洞若观火呀,真是明察秋毫呀,一眼就看穿了你们“上殿”来的目的。
可惜,这些人中竟没有一个是“残剑”或者“无名”,悟无了张导演才是胸怀天下的英雄,在他面前,你们只能选择放下批评之剑,否则就是“仇恨”,就“不是正常的文艺批评”。这是什么逻辑?这是强权逻辑,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逻辑,是张导演提供给秦始皇的那个逻辑。就因为他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人,我们就可以不考虑天下那些被坑杀、被屠杀的人的实际感受?只要他是胸怀天下的人,正义就在他那边了吗?他所谓的胸怀天下的理想,还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它和“天下为公”的天下绝对不是一个东西。这样一种历史观、英雄观、天下观,难道不应该适当地、严肃地提出批评吗?如果张导演真是胸怀天下的话,那么他的心胸应该是非常开阔的,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应该能够容得下不同的声音。
有媒体称,“张艺谋终于怒了”。我想,怒了要比不怒好,怒了的张艺谋才是真实的张艺谋,才是从他自造的幻觉中走出来的张艺谋。而希望着普天之下都是“残剑”、“无名”的张艺谋,其实是在自欺欺人。
因为事实上从来也没有过什么“残剑”、“无名”,坑灰未冷山东乱,历史上多的还不是造反的陈胜吴广、项羽刘邦?所以,张艺谋怒了,说明他要放弃幻想,准备着迎接各种批评了。在这里,迎接可能是认同,也可能是反驳,总之都是很好的事。张艺谋在人造的和自造的幻觉中生活得太久了,他这一怒,也许会使得他能够走到外面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无论如何是有益于健康的。
当然,这也只是我们一相情愿的想法,如果张导演自己并不这么想,我们也只能表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