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转危为安,我这个小小的宫女,也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
蓝贵妃派了个宫婢专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说是照顾,其实就是监视。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唐白。”
听声音,唐白年纪应该不大。
她拉着我的手,对我描述一路上的景色,顾云身体好了之后,大队人马快马加鞭,仅仅用了两日就来到避暑山庄。
奴才们收拾了屋子,蓝贵妃特意分了一间独立的屋子给我住,唐白住在外间,方便照顾我。
等一切安顿好,唐白搀扶着我在院子里走动,耳边时不时传来蝉鸣和鸟叫,还闻到很浓重的花香。
她说,院子里到处都是花儿,可好看了。
接连几日,我时常在院子里走动,已经适应眼睛瞎了的日子,有时松开唐白的手,凭着记忆也能走上许久。
日头渐渐地大了,唐白搀着我在凉亭里坐下。
自从安上了太子救命恩人的头衔,宫中的奴才全都对我毕恭毕敬,以前只有贵人们能享用的瓜果凉茶,我也能吃上一些。
在石桌上摸了一会儿,并没有茶壶。
唐白问:“方欢姑娘是想喝茶吗?奴婢这就找人送来,您一个人在这儿能行吗?”
我点头。
唐白依旧有些不放心,连着问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拉了个路过的小丫头守在我身边,她总是这样,担心我这个瞎子被人欺负。
被拉来的小丫头胆子很小,除了给我行礼外,一句话不说,像石像一般站在我身后。
没人说话的时间委实有些难捱,十个手指无聊的在桌上敲打,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呦,这是谁啊?!”
声音很远,下意识的测过脑袋去听,头发突然被人拉了一下,接着整个人摔在地上。守在我身边的小丫头甚至都不敢来拉我起来,声音压的很低,“奴婢见过方常在。”
方晏如,她不是留在京城吗?怎么也到避暑山庄来了?!
“方欢,见到本常在怎么不行礼啊?!”
我看不见,摔在地上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站起来,又不知道方晏如的位置,只能凭着声音辩解方位,“奴婢见过方常在,常在吉祥……”
话还没说完,一个大力撞在我的肩膀,我再次摔在地上。
紧接着,手背被人狠狠的踩过,方晏如讥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眼瞎啊,看到本常在过来都不知道躲吗?!”
手抽不回来。
她狠狠的用力,在我的右手死命踩了过去。
刺痛感让我皱了眉头,她大笑,身边好像有人靠近,她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我差点忘了,你就是眼瞎,一个瞎子跑来花园做什么?赏花……你看的到吗?!!!”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扎进我的心口。
我慢慢爬起来,不想和她多纠缠:“方常在若是没什么事儿,奴婢就先退下了。”
接连摔倒两次,让我没办法分辨方向。
双手空中胡乱摸,想找到石桌的位置,慌乱之中,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啪——”
响亮的耳光落在我的右脸。
我整个人往左边摔过去,正好撞在石桌上。
“你个死瞎子乱摸什么?本常在身上的饰品要是被你摸坏了,你陪的起吗?!”
拳头紧握,很想还手,可我不能。
没有瞎的时候,我虽不能对方晏如动粗,好歹还能放放狠话,但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我一个瞎子,哪里还是她的对手。
摸着石桌的手都在抖,我一步步沿着石桌的边沿走,想要快速逃离。
可是方晏如的笑声就像一座金钟,完完全全的把我罩住,让我逃不脱,也走不掉。
顾不上找路了。
我摸黑随便找了个方向跑开,石块、柱子、宫灯,到处都是以前可以轻易躲开,现在却无法躲开的障碍物。
“给我追,抓住方欢,重重有赏。”
我听到她们的笑声,还有越来越近的步伐,下意识的往没有声音的方向跑去,我不知道四周有什么,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直到,被一根木桩扳倒,直愣愣的摔在地上。
有人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按在地上,方晏如掐着我的下巴:“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我挣扎不开,眼泪瞬间留了出来。
“方欢,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就只知道哭呢?”方晏如不厌其烦的冲我扇耳光,“你把我的孩子弄没了,害的我不能下床,这些账,咱们一件件来算。”
我缓缓闭眸……又睁开,我到底不舍得死,娘亲说过,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伸手抽过发髻上唐白心血来潮给我插的簪子,心中响起唐白的话,她说:“姑娘长的真好看,加一支簪子,把人的心都给勾走了呢!”
只可惜……她心中的方欢姑娘,很快就不是她眼中最好看的姑娘了。
我举起手,把它抵在脸颊之上,眼眸的下方,含笑道:“我的眼睛没了,只剩下一张脸,还能让方常在念念不忘吗?我觉得,一个女子只有花容月貌才能嫁个好夫君,这张脸毁了,我的下半辈子也跟着毁了,方常在顺心了吗?!”
方晏如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你舍得吗?”
我的声色不急不慢,反问她:“有什么舍不得?”我的右手是废的……拿着簪子抵在右脸上方,微微用力……
肌肤破裂的声音……让我想起方太师抓我给三皇子结阴亲,我狠心划断手臂的情景。现在就如当时一样,只是很可惜,再没有一个文兰会为了我豁出性命!
我眼角红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神是绝望的……
再没有一个人会为了我豁出性命,唯一的那一个,被我亲手喂下毒药,死了……
这个皇宫太冷,所有人都没有心。
除了绝望,我不剩什么了?
对了,还有恨……
感觉到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沿着下颚角,滚下脸颊,最终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
方晏如“腾”的一下松开我,尖叫着:“方欢,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我笑了。
从我打算进宫开始,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手没了,眼睛没了,脸毁了,只要能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举起发簪,移到另一边,阴冷的笑起来:“不就是一张脸吗?方晏如,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