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是不信的。
四叔怎么会不要她的孩子呢，四叔明明，那样喜欢小朋友的！
可如今脑子里思绪纷乱，尽是秦宣曼的尖锐的言辞。
“不相信？呵呵，真当他喜欢你啊，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样貌好身段好，单纯无暇，给了他他最珍爱的一层膜。说到底，无非是因为他没有得到我的第一次，无非是把你当成了我的替代品！”
“陆沁安，你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层膜而已！”
她摇着头，总不愿去相信这些的。
可此时，却绝望到了极点。
病房里，那小小的身子整个蜷缩了起来，她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满脸的茫然无措。
眼泪又要往下掉。
陆沁安眨了眨眼，抚着小腹。
不可以的。
有宝宝了，不可以这样情绪激动的，宝宝若是知道妈咪总哭，日后生出来也会变成爱哭鬼……
她用力瞪大眼想将眼泪咽回去，可心里的绝望啊，却总是将她脆弱的身体，整个包裹。
……
翌日清晨，金色阳光从外头照射过来，给病房里笼了一层淡淡的光芒。
陆沁安睁开红肿的双眼，勉强坐了起来。
病房门正好打开。
一道挺拔的身躯提着早餐走进来，正迎着光，男人线条深刻的五官上覆了层淡淡的金色光芒，整个人仿佛从梦中走来，那双深邃是眼直凝着她，竟让人生出不切实际的感觉。
陆沁安笑了笑，忽然想起来四叔似乎一直很喜欢穿白衬衫，总是干净整齐的，十分衬他的气质，哪怕明明大家穿的都一样，可独独他，总有独特的气质。
心理学上说，喜欢白色的人内心更纯洁，而四叔一贯是爱干净的，家里总是一尘不染，柜子里的衣服也按颜色款式放的整整齐齐。
再往深了说，这样的人心里上的洁癖也相对严重。
“起来吃点东西？”
耳边是男人低低哑哑的声音，男人面容平静，唇畔甚至还有细微的笑容，像是早已释怀。
她揪着心，鼻尖又是一酸。
“四叔。”
“嗯？”
下了床去洗漱，陆沁安一边吃早餐一边淡淡开口，清澈的眼里没什么情绪，“我身子都好了，我们出院吧。”
顾重深动作微顿，黑眸里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的僵硬。
陆沁安脸色还是苍白，手里拿着颗包子，红肿的眼瞪的大大的，小心翼翼看着他。
“安安……”
她如今的模样，小可怜似的，捏着包子的小手整个攥紧，声音细细柔柔，像是被他欺负惨了，只睁着眼。
迟疑了一下，抓住他衣角。
顾重深的一颗心，瞬间被揪紧。
病房门忽然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孙医生探了探，“方便进来吗？”
里头气氛凝重，她站在旁边，一个低着头不说话，一个面色漠然。
她轻咳了两声，“陆医生，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孙医生，我可以出院吗？”
小姑娘抬起头，通红的眼眶让孙医生愣了下，旋即有些为难的神色，“你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受惊加上情绪波动才晕倒……但如果要流产……”
“我不流产！”
她忽然站了起来，着急抚着小腹，“孙医生，我身体没有问题的对不对，宝宝也很好对不对？”
“安安……”
都是一个医院的医生，此前也打过照面，而陆沁安先前的身体检查也是她做的，严重程度她再清楚不过。
只是看着那双抓着自己的小手，尤其小姑娘又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顿时便又有些为难了。
抬起头看着身侧的人，“顾先生你看……”
男人没有说话，那张英俊的的面庞依旧冷漠，黑眸垂下，笔直望进小姑娘的眼底。
“四叔，我就想回去。”
陆沁安快哭了。
她抓着男人的手，想揉揉发疼的眼睛和发酸的鼻，可没办法呵，她双手被反握住，男人握的很紧很紧，半晌之后才徐徐开口，“长痛不如短痛，嗯？”
呵。
陆沁安眼睛发涩，用尽全力将手抽了出来，眼睛里仅余下的那丁点期待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半晌，才缓缓的开口，声音一下子变得沙哑。
“那，就三天……我还没有好好跟它说过话，就给我三天时间好不好？”
“四叔，求求你好不好？”
顾重深瞬间僵在那，心口窒息一样的疼。
她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求过他，他的姑娘，生气了会闹，委屈了会哭，想教训他的时候会抡起拳头打他，可就是从来没有……小心翼翼求他。
一下子，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剜去了大半，他静静伫在原处许久，眼睛里复杂的情绪越来越浓郁，直到那疼痛感几乎溢了出来，再不受控制。
才终于点头。
“好。”
……
他在门外跟孙医生交谈，听了些具体的情况，好在虽然长在子宫内，但若是没有身孕却也不会影响身体。
孙医生往里头看了看，推上去镜框，“缓三天也好的，她精神状态没有恢复，贸然流产只怕打击更大，这三天也能给她一个接受期。”
“嗯，麻烦你了。”
……
陆沁安默默塞了两颗包子到嘴里，又灌了一大杯水，胃里很快涨涨的，有些不舒服。可这样一来，心仿佛就没那么疼了。
男人在门外站了一会，没有进来，而是隔着门跟她说了话。
“办好手续，待会过来接你。”
陆沁安没有应，吃的饱饱的之后，便开始木然的站在那，一下子没了事情可做，便茫然到不知要如何是好。
忽然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逼的她只能去洗手间里吐。
泼了水在脸上，瞬间清醒了不少，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苍白，绝望，打湿了的两缕发落在一侧，让她看起来格外狼狈。
陆沁安忽然笑开，这下真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胃里没吐干净，总还是不舒服，她扒在洗手台上一阵狂呕，心跳跟着加速。
忽然便有了感觉，双手捂在小腹上，下定了决心。
宝宝是在告诉责怪她么，责怪她这样轻易将它放弃。明明还活着不是么？
她第一次当妈妈，或许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当妈妈，无论如何，也不该就这样说放弃啊。
镜子里清澈的眸闪烁了下，那娇小的身体，从未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
顾重深再回到病房里时，小姑娘已经不在床上。
被子凌乱的散在那，吃过的早餐包装扔在垃圾桶里，送她的手机摆在床头，安安静静的。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可人的确不在。
“顾先生。”
护士看见他过来打招呼，男人停下脚步，“看见她人了吗？”
“刚刚出去了，似乎是去八栋？”
第二外科。
……
陆沁安站在某个病房前，跟出去的护士打了招呼，默默走了进去。
女人躺在床上，身上伤口刺的狠，虽未伤及内脏但伤了气血，需要住院观察一阵子。
护士刚过来拔了输液管，她戴着眼镜，手里捧着一本书。
“陆沁安？你这是就出院了？”
她身上已经换了衣服，秦宣曼眼尖，自是立刻认了出来，缓缓合上书，脸色却凝了凝。
这就要出院，意味着没有流产。
“看你的样子，似乎很失望。”
两人都在互相试探，陆沁安声音有些哑，没什么力气的样子。瞧见她合拢了书，书的扉页上闪过“受孕排卵”之类的字样。
顿了顿，脸上笑意敛起，圆润的脸蛋上表情难得严肃，“四叔应该在找我了，所以我没有太多时间。秦宣曼，我们长话短说。”
“我可不知道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沁安蹙了蹙眉，却是再认真不过的盯着她，“我们做一个交易。”
“什么？”
“比起我拿掉孩子，你应该更想让我消失不是么？就算我没了孩子，可依四叔对我的态度，定然不会轻易离婚。退一万步，我婚内没有任何错误，就算你真能诱了四叔回心转意，我不肯离婚，你就永远当不了顾太太。”
秦宣曼微微扬起眼，戴好眼镜瞧着她，有了兴趣。
“说来听听。”
……
楚乐白今天轮休，第二外科却没有再跟陆沁安相熟的人，他问了好几个经过的医生护士，才终于知道地点。
“陆医生呐，刚刚从这边过去了。好像是进1306了吧，她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呢，有些严肃，脸上也没有笑容。我乍一看还不敢认。”
1306住着的人，是秦宣曼。
顾重深心骤然拧起，几步朝那边冲过去。
手指碰上门把的瞬间，病房门却从里头打了开。
那道细小的影子就在旁边站着，小姑娘眼睛里干干净净的，闪过一抹光亮，“四叔，你怎么也来了？”
他没说话，只默默将人拉过来，上下打量了一阵确定她没受伤。
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回去病房之后不见你，护士只说你出去了十来分钟。”
“嗯，我不是要出院了么？就来看看秦小姐……"
陆沁安顿了顿，眼角余光落在身后的女人身上，用力捏了捏掌心。
“就看看她，换了我丈夫留下的伤，多有诚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