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沁安思绪纷乱，她很想找四叔问个明白。
只是一直到抱抱被推进手术室，她还没见到顾重深。
手术室是单独的，走廊里十分空旷。
老太太坐在那，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偶尔看向手术室的目光，尽是担忧。
至于吃吃，便只乖乖陪在旁边。
哪怕像她一样的年纪小，却也清楚现下的情况，没有作声。
直到十几分钟之后，外头才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陆沁安恍然抬起头，便对上那道熟悉的身躯。
男人身上穿着他最习惯的黑色西装，黑发仍一丝不苟，只黑眸漆黑如墨。
他步伐沉稳，远远的便看见了陆沁安。
几步走过来。
笔直的长腿落在陆沁安面前，垂下眸瞧着她，“手术开始了？”
“嗯……”
顾重深得到肯定的回应，旋即抬起头朝手术室方向看去。
面上分明没有其他情绪，身形挺拔的伫在她面前，情绪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他似是察觉到陆沁安的打量。
旋即垂眸捏了捏她柔软的手，薄唇上还溢出一丝笑意。
“别担心，书彦说成功率挺高的。”
陆沁安点头，目光清澈。
原本藏在心里的那些话，想了想便也吞了回去。
无论如何，至少是为了抱抱好。
就算换做了她，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吧。
手术一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期间有医生出来过一次，大致说明了情况。
老太太忐忑不安的坐在那，已是心急如焚。
那边，却是高宇急匆匆过来一趟。
陆沁安能很明显的看见，他在四叔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便一块去了外头。
交谈的声音很低，她听不见。
等了等，顾重深再回来时，那张英俊的面容上，目光格外深沉。
只心事沉沉的看着窗外。
他大概不知道，她正在看着他。
隔着些许距离，瞧着昏暗光线下那道颀长的身躯，那样笔直挺拔的背和劲瘦的腰……
那样清隽的面庞和总是泛着光的眼。
陆沁安从来都知道，四叔很帅很优秀。
十年前的顾重深，哪怕手段狠绝，极短的时间里扩张顾氏集团，不择手段，却也不知有多少人想攀上这门亲事。
而十年后的四叔，已经算的上中年的男人，形式举止再没了当初的激进，甚至于手段也温和了许多。
较之以往，如今的他平和了太多太多。
一时间，陆沁安想了许多。
目光垂下的时候，顾重深终于察觉到，转过身来。
只是没来得及对视。
这时，手术室红灯骤然灭掉。
连书彦走了出来。
“怎么样？”
老太太着急起身，许是上了年纪，身子踉踉跄跄的还有些不稳。
“老太太，手术很成功，抱抱会好起来的！”
连书彦的声音一出，老太太惊呼一声，喜极而泣。
她双手合十一径喃喃自语些感谢的话，忍不住的一再确认。
顾重深也走了过去。
“放心吧，真的非常成功，只要好好护理，很快抱抱就能好起来。”
“你们都等了这么久，回去休息吧，麻药还没过，明天早上抱抱才能醒过来。”
老太太连连点头，抓着吃吃的手跟她解释。
“哥哥会好起来呢，以后就跟吃吃一样健康啦……吃吃开不开心？”
小肉团子自然是开心的，漂亮的小白牙咧开，合不拢嘴。
很快抱抱便被推了出来，还睡着，便直接推回了病房。
老太太带着吃吃跟过去。
那边，顾重深忽然转过身，却只瞧空荡荡的走廊。
除了最后出来的手术室护士，再没有其他。
“太太呢？”
高宇在电梯处，自是听见了手术成功的休息。
刚回过头，便听见顾重深的声音。
他微怔，指了指电梯，“手术刚结束的时候太太就下去了，问了她也没应，想是已经回家了？”
顾重深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那女人那样的关心抱抱，怎么会直接回家。
何况，吃吃还在医院。
“总裁，难不成还有什么事么？我看太太刚走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还以为是太开心……”
顾重深摇摇头，上了电梯，按下一楼之后，便低声吩咐。
“派人二十四小时看好，进出的医生护士都要仔细查过。”
高宇点头，“那莫语蓉那边？”
“她不用在意，按医院正常情况处理。”
“是。”
事实上，莫语蓉身体素质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好。
手术结束之后她便被直接转到普通病房，只需几天修养便能回复过来。
……
陆沁安没有直接回到顾园。
她心里闷，出了医院便索性在街上胡乱逛着。
已近年关，夜里街上还算热闹。
三三两两的人逛街散步，在路灯下走着。
似乎只有她，形单影只。
她坐在公交站牌的椅子上，面前刚刚经过一辆308，是回顾园方向的车。
迟疑了几秒，陆沁安终于还是走了上去。
恍然间想起来，她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坐过公交车。
回去的路远，车上人也不多，她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上，瞧着外头灯火和公交车内上上下下的人群，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嗡嗡嗡”的声音。
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号码，等了几秒，最终却没有接通。
很快手机又重新响起。
这一次，陆沁安索性按了静音塞回包里。
“怎么不接呢？”
在她旁边坐着一名头发发白的老人，似是不经意开口。
“我看你手机上备注是亲亲老公……闹脾气啦？”
陆沁安看了她一眼，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总不好发作。
便点点头。
“要离婚了。”
“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还是，性格不合？”
夫妻之间么，多少都是这些相似的原因。
除了出轨之外，更多是大概是以前的感情逐渐消失，而生活里的琐事最后将所有的忍耐都磨掉……
陆沁安还是摇头，听着老人哑哑的音。
好半晌才终于开口。
“这些都不是。”
“这么说，你还爱他？”
陆沁安没有迟疑，直接点了头。
如何会不爱呢，她太明白自己，除了当年非要嫁给他时的一时冲动，到后来的刻骨铭心。
其实她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四叔的。
是那一次下雨，他出来寻她给她撑伞的时候？
还是婚礼之后他无赖哄她时？
又或者……是他陪她看动漫，吃下她做的那样难吃的饭菜时？
她并不清楚，可不止从何时开始，那张脸，那个人，已经深深镌刻在心底。
老人瞧着她，目光虽浑浊，可似乎总有看透人心的力量。
缓缓开口。
“那么，他可还爱着你？”
陆沁安一怔，有些怅然的看着她。
这一下却不知要如何回答。
仔细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头……
大概是爱的吧，若是不爱何必不许她离婚。
若是不爱，何必要费心思哄她忍她，她那样坏脾气。
老奶奶看着她的表情，某一刻忽然笑开。
“既是互相相爱，为什么要离婚？”
“哪怕有天大的事……两个还互相在意的人分开，也太不近人情。”
陆沁安张张唇，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
这些情况她就是说给外人听，谁又能懂？
“临安西路站到了……”
公交车开始报站。
老奶奶看了看她，缓缓起身，“我该下车了。”
陆沁安看着她走下去，动作很慢很慢，直到车子平稳之后才走下去。
而透过车窗玻璃，她还能瞧见那候在站牌旁边的老爷爷。
手里还握着一条大红色围巾。
车子发动的那刻，陆沁安正好瞧见老爷爷将围巾系在老奶奶身上。
动作熟练的像是日日在做，时时在记挂。
陆沁安思绪有些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到终点站。
顾园在郊外，本就有些距离，公交车也只到临近的街道路口。
到她下车时，车上已经只剩她一个人。
外头吹着冷风。
陆沁安裹紧了衣服往回去的方向走，距离顾园还有些距离，虽说这里是高级住宅区，附近治安很好，也时常有人巡逻。
可终究没心思停留，走的急……
只是恍恍惚惚的，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刚走出几步，面前有一道很长很长的影。
隔着些许距离，她的目光落在面前那双黑色皮鞋上。
莱斯特定制的标。
这个牌子她实在太熟悉。
或者说，这双鞋子她太熟悉。
四叔自小养的娇，先前出了那些事之后，老太太便把他养的仔细。
从来都是比顾英武之类的更要上心。
衣服鞋子，向来是最好最合适的。
以至于到现在，这男人穿的用的大多都有专门的设计师负责，按季按需提供，从不需要他操心。
陆沁安曾经想过帮他挑些日常用的东西，譬如鞋子。
她给四叔买过。
当时还不知他的习惯，老男人看了倒是挺开心，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便穿去上班。
后来陆沁安才知道，自己买的并不合脚，若非她发现，四叔怕是会一直穿下去。
心里有些恍惚，每每想起这些，都还是难受。
陆沁安苦笑。
便下意识抬起头，入眼是男人笔直的双腿，劲瘦分明的身躯，和……那双如墨一般浓郁的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