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她是我的妻子。”
冷冰冰的嗓音从旁边传来，没有任何温度，凉的让人心惊。
顾重深面色平静，漆黑的眸缓缓扫过整间病房，在陆沁安脸上一闪而过。
抿紧的薄唇许久之后才掀开，嗓音温淡。
“二姐忘性大，她早已经跟我离婚，并且……也没有复婚的意愿。”
陆沁安心口刺了下，抬起头怔怔望着男人英俊的侧脸，即便这是事实，可忽然从他嘴里手出来，总还有些不对。
整间病房似都岑寂了两秒。
老爷子老太太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没说话。
那边，顾重柔僵了僵，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们俩，紧握的掌松开，竟笑出声。
“小四，你在跟二姐开玩笑吗？”
顾重柔声音嘶哑，加上狰狞的面色，激的两个孩子不自觉往后缩，小肉团子猛地准过身扒在陆沁安肩上，顺道还捂住了耳朵。
她可怜巴巴的在陆沁安耳边嘟嚷。
“出去出去……吃吃害怕。”
陆沁安拍抚了几下，张张嘴想说话……
“不是玩笑。”
耳边响起男人低哑的嗓音，温温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只漠然开口，“昨天晚上她才正式拒绝了我复婚的请求，因此更没有救治我侄子的义务。”
“英武的病我很遗憾，但顾家基因不够优秀，男丁原就易患血液类疾病，每隔两代便会出现一两次，譬如抱抱……而二姐当初一意孤行要嫁给同样有病史的二姐夫，早就该料到今天的后果。”
“如果我没有记错，二姐与二姐夫结婚时便遭遇爸妈强烈反对……是你，没有为他着想。”
顾重深冷冰冰的说出这段话，老爷子老太太只是摇头，这些他们如何不清楚，顾重柔又如何不清楚。
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倒是陆沁安，震惊的不行。
她盯着面前那道颀长挺拔的身躯，脑袋里只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你丫有疾病遗传史竟然一直瞒着不说，这才是骗婚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做过很完善的孕期检查，英武当时是正常的我才把他生下来！”
顾重柔摇着头，几近癫狂。
老太太轻叹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开口，“妈那时劝过你，查出来是男孩……为免得病就不要了。可你怎么呢，你瞒着我、瞒着你爸爸，非要生。”
“出生之后很快查出了毛病，咱们家少有得英武这毛病的……严重到换骨髓也治不了。”
所以才跟她的母亲做下约定，让她和顾英武订婚，日后以妻子的身份救他。
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他们俩的婚姻是被英武亲自毁掉的。
……
呆了一会，老爷子说有话要跟顾重柔单独谈谈，便赶了其他人出来。
吃吃被抱抱带着去休息室里，陆沁安去买了些甜点过来，从餐厅走出来时，远远的便瞧见了站在露天阳台一侧的男人。
顾重深背对着她，身上灰色大衣将身形衬的笔挺颀长，前方是灰蒙蒙的天幕，冷风吹过来，瑟瑟发凉。
他点了一支烟，火光闪烁了下，升起的雾气便遮了温润五官，整个人在灰色的天幕下更显得冷漠疏离，仿佛没有感情似的，只漠然瞧着一处。
陆沁安走过去，将手里的蛋挞递过去。
“要不要吃点甜的？”
顾重深微微眯起眼，修长的手指骨节里还夹着烟，扫了她被风吹的泛白的小脸一眼，薄唇勾了勾。
陆沁安被他盯的发慌，“吃了甜的心里会舒服点……就没那么苦。”
他笑，嗓音被雾气熏染过，沉沉哑哑的。
“那你应该拿去给二姐，如果真的有用的话。”
陆沁安怔了下，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可他既是不接，她便只能将手收回去，看他身上一股子的疏离气息，连带开口的声音都低了不少，“外面风大，抽完了就进去吧。”
“心里都没有我了，还这么关心？”
她还没有走出两步，男人醇雅的嗓音便落了下来，身躯斜倚在栏杆上，觑着她。
两人其实挨的很近，风朝陆沁安吹过来，带着烟味，和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你应该很清楚，对我太关心容易引起误会。”
陆沁安面有难色，小脸白了白只觉得窘迫，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手刚伸过去，男人便不着痕迹避了开。
他这是，不许她靠近？
顾重深盯着她许久，面前垂下的小脑袋瓜一定在胡思乱想，他眯了眯眸，情绪沉郁。
实在是太了解这姑娘，结婚许多年，当了妈的人，心思却总还写在脸上。
捏了捏拳头，他眸色更黯，喉结滚动了下，低声开口，“既是下定决心就别做多余的事。”
陆沁安心口忽然泛闷，扬起脸，许久才张张嘴，声音沁凉，“你是说，我现在的行为很多余？还是……”
“所有。”
顾重深毫不客气的打断，神色淡漠至极，“你对我做的所有都多余，除了我的妻子，我不需要任何女人的关心。”
她僵在那，要不是手里还提着东西，要不是终究还那么点骨气，怕是真要落荒而逃。
顾重深薄唇抿的很紧，直到这时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仿佛只是闲聊天气一般补了句。
“抱抱的事我会处理，有任何问题让他自己联系我。”
他面色温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头发被冷风吹乱了些，落了一缕在额角……径直走远。
陆沁安站在原地，风刮起的厉害，周围残余的那点烟味也终于消失干净。
她抬起头就瞧见逐渐走远的背影，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最后那句话。
让抱抱亲自联系他的意思……是不想再见到她吗？
这老头简直……
她僵了僵，忽然反应过来，好像这原本就是她想要的。
陆沁安强迫自己轻松些，只是心脏不听话的闷疼，提着小小的两袋东西，却觉得步伐好沉重。
四叔说，不想见到她了呢。
好半晌，终于回到八楼，暖气袭来，将骨子里的冷意尽都驱散。
陆沁安拍了拍脸，用力深呼吸一口气。
很好，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跟四叔断干净开启另一春，有什么可难受的，她一点也不、难、受！
……
顾重柔还在老爷子病房里。
她原本狰狞的面容逐渐和缓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冰一样的冷寂。
“爸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开口时还扯开唇笑了笑，风轻云淡的，仿佛刚刚的歇斯底里不曾发生过。
老爷子眉宇几乎皱成“川”字形，看着她的目光格外复杂。
顾重柔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瞧着他，“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你们都不管不顾的孩子，毕竟是我亲生的。”
“他时日无多，但只要还有半点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天气变化的快，刚刚还有的淡淡阳光，如今已消失了干净，外头是灰蒙蒙的天色，连带着整个病房里气氛都沉郁下来。
老爷子看着她，目光依旧矍铄精明，许久才长叹着开口，“你魔怔了。”
顾重柔顿住，没有转身。
“到现在为止，停手。看在你是我女儿的份上，以前曾做过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跟你计较……重柔，你也是我女儿，爸不会偏心。”
“呵……偏心了几十年的人，现在说这话，不觉得好笑么？”
老爷子僵了僵，没说话。
顾重柔背对着他，背影在灰暗的光线下，仿佛覆了一层霾，周身气息冰冷荒凉，开口时声音整个是涩的。
“你们偏心小四，我可以忍啊。对、我是姐姐，合该要照顾他们的！”
“可为什么你对英武又不一样呢？就因为他是外孙，继承不了顾家家业！就因为他流着那个人的血！如果你一视同仁也就罢了，凭什么对小四的两个孩子，一个偷偷生下来的抱抱，一个同样没办法继承顾家的孙女！”
她恨恨掐紧手掌，愤怒都藏在声音里，许是到了极致，竟还显得那样平静。
“爸，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事到如今我还在乎这些么？”
顾重柔径直走了出去，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老爷子瞧着她愤然离开的背影，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出去……
可迟疑了好久终究还是没按下去。
……
一个小时后。
陆沁安坐在病床旁边，手里削着苹果，旁边两个小的一个在看书，一个乖乖吃甜点，气氛还算不错。
嗯，除了某个一脸阴沉的混蛋。
“东西放在这，我回趟公司，有事叫我。”
冷冰冰交代了清楚，顾重深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病房门开了又关，老太太却是看的清楚，压低了声音，“小四好像在生气呢。”
“是吧，阴阳怪气的。”
陆沁安低着头，心里总还有些不舒服，可又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似的，明明是她自己不要跟他复婚，干嘛要介意呢。
老太太一瞧就明白了过来。
“安安，妈就直说哈。虽然小四做了很多错事，方法各种都不对，可妈知道你心里还有他，冷落他也只是想给个教训。”
“可这教男人就像放风筝，一拉一扯，线总得在自己手里。若是拽的狠把线扯断了……不留余地，男人也会伤自尊呢。”
陆沁安皱着眉，不是很明白。
只恍然想起那天晚上他说的话。
“离了婚，就连关心你的权利都没有了是不是？”
陆沁安放下水果刀，嘟嚷着，“是他太过分，你是不知道，他去我工作的地方警告那些老奶奶不许跟我太亲近……“
大吐苦水，旁边老太太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忽然尴尬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