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沁安心里有些慌，她回过头四下的看，恍然发现旁边已经没有人男人的身影，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偶尔有医生护士经过。
咬紧唇，很快上了八楼。
抱抱刚经过急救，她进去的时候还被护士特别交代了要消好毒，做完一系列程序之后终于推开门。
小家伙在床上躺着，电视里放着最近大火的一档综艺，瞧见她出现时才终于掀了掀眼帘。
“抱抱，感觉怎么样？”
他靠在枕头上坐好，脸色十分苍白，一双晶亮的眸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你怎么突然来了？”
“嗯，正好在医院，听说你刚从手术室里出来。”
小家伙“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他不大愿意跟人提起这些，可事实上现在谁都清楚，他时日无多。
“死不了不用这副表情。”
陆沁安脸上的笑容实在勉强，以至于小家伙看的都不是滋味，便白了她一眼，咕哝了几句。
“蠢女人。”
“喂！”
她好气又好笑，小家伙估摸着身子不大舒服，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可即便如此却还恶狠狠逗她，让陆沁安心里一下复杂起来。
他真的好懂事。
“这么盯着我干嘛？怕以后没机会看呐，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到时候还怕你天天看着我看腻了。”
“我突然想起来要答应帮你实现心愿的，抱抱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小家伙僵了下，脸蛋上闪过一抹绯色，“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谁要你帮忙，等我好起来之后我可以自己……”
“就告诉我呗，一个也好！”
她死皮赖脸凑了过去，抱抱忽然有些脸红，连忙往后缩了几下，直到她一再追问，才冷冰冰的道。
“想多见到爸爸。”
他说完发现陆沁安有些僵，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挥手，“最近爸爸已经经常过来了，所以这个愿望早就实现，你不用多管闲事。”
“噢，那另外的……”
“不许再问！”
她的话像是戳中了小家伙的心事，忽然气的跳脚，脸儿红红的瞪着她，“这里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你一个孕妇不适合呆在病房里，赶紧出去！”
“没关系啦，我……”
“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这人怎么总是不听话啊。为了弟弟妹妹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陆沁安，“……”
“我就想跟你呆一会都不成么？”
她声音软软的，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话音刚落，那一直用力推搡她的小手忽然收回了力气，似是在迟疑。
陆沁安正要说什么，小家伙却很快皱着眉，小脸上覆满了冷漠。
“你想跟本少爷呆着就让你呆着么？本少爷现在要休息，你赶紧走吧走吧。”
他赶她离开，格外坚决的模样。
小姑娘“哎”了一声，看他格外虚弱的面容，低垂着的小身子周身都覆着凄冷，半晌，终究走了出去。
病房门被轻轻的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终于听不见任何声音，那一直面无表情盯着电视屏幕的小身躯，忽然缩了起来。
综艺节目正进行到表演阶段，饶舌的歌词说出来他一个字都听不清，也不大认识字幕，只莫名的觉着节奏很舒服，而心口那些闷闷的情绪也在无形中消去了许多。
低下头，他干脆把音量调到最大，小脑袋埋在膝盖里，却再也忍不住，闷闷的哭了起来……
……
“安安。”
陆沁安走远了又回来，就站在病房门旁边，只听见里头嘈杂的音，不知道小家伙在干嘛。
呆了好一会，耳边才响起熟悉的音。
她连忙跟着人走到另外一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别让他听见了，不许我呆在里头呢。”
朝小窗户里看了看，连书彦挑眉，落在身侧的手掌扣在兜里，唇畔带着淡淡的笑，“他说的没有错，你是孕妇，的确不适合呆在里头。”
“不过，跟他聊好了？”
小姑娘摇摇头，清致的小脸上闪过一抹无奈“没有呢，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问了他的生日愿望，只告诉我他想多见见四叔，再没别的。”
“连医生，抱抱的情况……真的又恶化了吗？”
她主动开口问，连书彦的脸色却在这一刻变得凝重，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声音无比沉重。
“上次发生感染之后他身体就彻底没有了抵抗力，以前能用的药物如今也不起作用，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感染。别人无所谓的小感冒，在他这却很有可能要了命。”
“除了尽快换骨髓，没有别的法子。”
而整整五年，顾家利用在医学界的人脉和地位，甚至于试过私底下通过不正当的方式去买，可能与抱抱符合的配型，偏偏就没有出现。
似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依着顾家的找寻力度，五年来不大可能始终没有合适的配型。
大概，是注定了要等到现在。
小姑娘脸色苍白，十根手指紧紧绞弄在一起，她把下唇咬的很紧很紧，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秦宣曼肚子里的孩子……是唯一的机会了对么？”
她学医多年，也治疗过不少病人，这些常识总是清楚的。
“是。之前保守估计抱抱还有一年的时间，现在来看却不好说……秦宣曼的孩子预产期比你晚不到一个月，还来得及。”
周围的气氛无形中变得凝重。
连书彦静静站在一侧，身上换好了的白大褂白洁干净，斯斯文文的面庞上有些许迟疑，而渐渐的这抹迟疑消失，忽的笑开，温和开口。
“刚刚你说抱抱的心愿，第一个是想老四多陪陪他。知道另外两个是什么么？”
“他不肯跟我说呀。”
小家伙年纪虽小，心思却活络，若非常年在医院里不接触外人，否则该是更机灵的。
“他说，他想活下去。”
连书彦顿了顿，嗓音喑哑，有那么一瞬间，陆沁安几乎要听不清，可那声音分明又直直的窜入了她耳蜗里。
“第三，是希望你能当他的妈妈。”
“安安，他真的很喜欢你。”
不需强调，小姑娘眼圈早已红红的，眼泪忽然就蓄满在眼眶里。
直到好久之后，陆沁安一个人呆呆傻傻的坐在椅子上，八楼的吧台上如今三三两两的人在喝咖啡，她手里握着热烫的瓷杯，低着头模模糊糊还能看见上头精致的花……
她大概能想象到小家伙跟连书彦说话的模样，那张径直清隽的小脸蛋上定都是不屑的表情，半开玩笑似的告诉他，想活下去。
“冷吗？”
失神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低哑而深沉，发凉的身体同时被覆上温暖厚实的外套，男人顺势靠近，将她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的。
陆沁安眼圈还是红的，抬起头就瞧见男人长身如玉，立在她面前。
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如今身形单薄而瘦削，那双漆黑如墨色的眸紧紧凝着她，无形之中便让人的心，静了下来。
身子一暖，前一刻还被苦苦压抑着的情绪如今忽然宣泄出来，扬起的小脸上覆了淡淡的泪痕，声音颤了下。
“抱抱的生日愿望……是想好好活下来。”
“他还说，想让我当他的妈妈。”
陆沁安还是有些慌，语无伦次的，可独独她自己清楚，先前所有的纷乱和迟疑，在对上男人漆黑的眸时，都清晰了。
随意把杯子放下，肉乎乎的小手抓紧了男人的衣角，她有些着急，清致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急切，“对不起，四叔……”
顾重深僵了僵，全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道歉。
身子朝她靠近，垂下的眸里映出小姑娘苍白的脸蛋，旋即扬起手，粗砺的指腹落在她眼角，将掉落下的那滴泪轻轻拭去。
指尖是淡淡的涩凉，她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放，眼眶泛了红，像是受惊了的小兔子。
男人垂眸，五官上覆了些复杂情绪，身上笼罩着的疏离在这一刻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倾身过去，温淡的音落在她耳蜗里。
“为什么道歉？”
“秦宣曼的女孩……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明白那是唯一能救抱抱的希望，可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装作无动于衷事不关己。就算知道四叔你会逼她拿掉孩子，也当成无关紧要……”
“是我不好。我不敢下定决心，那个女孩能救抱抱，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她才对。”
陆沁安絮絮叨叨的，手指不知何时松开了衣角，十根指尖紧紧绞在一起，眼底尽是慌乱。
“老爷子说秦宣曼出了事，说她差点就没保住孩子。如果因为她出事而导致抱抱的病治不好，那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一直在道歉，在自责。
明明与她没有关系的事，明明不该将她牵扯上的人，却偏偏是她在道歉！
顾重深心口被重重刺了下，有那么一刻身上蔓延开的戾气甚至不受控制，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骨节泛着青白色泽，一颗心整个揪在一起。
耳边是小姑娘的抽噎声，他身后是呼啸的冷风，面前小小的女孩却足够温暖他全部。直到某一刻忽然倾身过去，用力将人抱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