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么对年,在千乐宫外,他也听到了不少次,可是如此近在咫尺的声音,却是那样的沁入心田。
修长的指尖,若有似无跟着那琴音点着节拍,他的唇角挂着微小的弧度,许久之后,他有些困了,然后就靠在旁边,安静的小憩。
千雪没停,仍旧拨弄琴弦,音律却稍稍放缓,怕打扰到夏侯泰。
又过了好一会儿,见夏侯泰已经熟睡,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后,千雪这才起了身,半晌,缓缓走向夏侯泰的身边。
她坐在榻旁,看了他一会儿,指尖抚过他的脖颈,“若要杀你,只手便可,竟然真的毫不提防。”
千雪指尖悬停,片刻后又卷来回来,并替夏侯泰盖上了被。她静静的坐在原处凝望着他,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又恨,也有着无法磨灭的爱。
她忽然来了些兴致,倾下身,如当年的她一样,小心翼翼用指尖画过他毫无瑕疵的五官,最终停留在他的唇上。
记忆里,夏侯泰吻过纳兰千雪无数次,有温柔的,也有充满占有的,可是如今,她却好像已经快要忘记他的唇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千雪一直在想着什么,有些出神,指尖滑下,压在了他的腕子上,听了一会儿他的脉象,金眸略微缩动了,随后露出苦笑。
“如果,这世上只有纳兰千雪可以救你,那便是这苍天所开的,最可笑的玩笑了……”她沉默了,渐渐俯下身,如蜻蜓点水般,吻上了他的唇。
而就在这时,小颜刚好进入千乐宫,已经是妇人的小颜一看到夏侯泰,瞬间讶异,“皇……皇上……”
千雪斜眸望了小颜一下,难得露出了一抹笑。
小颜也安静了下来,却替千雪流下了泪,因为这一刻她明白了,即便三公主嘴上多么的想将夏侯泰除之而后快,可三公主的一生,终究是属于这个男人的。
因为她又多么的痛恨这个男人,便也有多么的爱这个男人。
这份爱,这份痛,这份苦,早已侵入骨髓,嵌入灵魂,直到生命的尽头。
次日一早,夏侯泰在浑浑噩噩中醒来,总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很沉的觉,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梦里,在他世界中一直飘散的雪,就这样在他眼前渐渐融化了。
环视四周,泰有了一瞬的迷惑,若是没记错,昨夜明明是在千乐宫的,为何一醒来,已经身在自己的寝宫。
这时郑喜入门替夏侯泰洗漱,刚一看到夏侯泰,郑喜竟然将手上的盆子一下掉在了地上,随着一阵定光乱响,盆子里的水洒溅的到处都是。
“皇上,皇上您――!”郑喜磕磕巴巴,满脸难以置信。
夏侯靖不解,动了下身子想下榻,却发现身子比前几日舒服了许多,他也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径自来到铜镜前,双瞳也是一缩。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的病容,好像突然间消失无踪,连鬓角的白发,也逐渐的转而多了些墨色。
虽不像郑喜那样大惊小怪,但是夏侯泰也是一头雾水,于是侧过眸即刻令郑喜将太医找来。
不久后,太医进了寝宫,在一一给夏侯泰把过脉后,都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情,而且也满是喜色。
“究竟如何?”夏侯泰压低声音问,“是好,还是不好?”
太医们面面相觑,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跪在了夏侯泰的面前,大喊:“天佑我主,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脉象已正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阵阵回荡在寝宫中,夏侯泰突然间起身,他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甚至有些不能相信,可是在仔细看了看那些太医的神情,以及自己突然间的变化后,终是明确了太医所言。
他渐渐笑开,声音透着威慑,“天佑我东卫。”
虽然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究竟多久后这样的事情会再从自己身上消失,但是至少如今他有了更多的事件去准备自己的后事,更可以为东卫的下一任帝王将前路铺好!
哪怕只有一个月,便也是好的!
那一日之后,群臣入朝拜谒帝王,连同临边小国也来送礼道喜,东卫一下子从沉寂变为了喜庆,连同百姓也跟着歌舞连连起来。
在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顺利了很多,为夏侯靖理顺前路,也变得畅通无阻,再怎么说,皇帝身子好转,对于野心勃勃的臣子来说,是一件足够让他们窝回家里,收敛锋芒的事情。
可是唯独一件事,却让夏侯泰有些遗憾,许是因为心中对千雪的思念随着年纪增大而日益不止,所以在身体好转后,第一个就想赶去千乐宫将这件事告诉她,甚至通过那日相伴,夏侯泰也察觉出,似乎已经到了可以将千雪接出来的时候,然而当他前往千乐宫的时候,却反而被里面的宫女推拒了,说是千雪仍旧不愿原谅自己,所以闭门不见。
闭门不见,闭门不见……
夏侯泰并没有怀疑这两个字,心中猜测着,也许是因为千雪以为自己是在装病博取她的同情,所以现在有些不快。不过既然身子已经好转了,他便不想逼迫千雪,来日方长,总是能够回到最初的。
想到这点,夏侯泰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偶尔会想起那夜千雪为自己抚的曲子,唇角总是会挂起些许的暖意。
尽管身不由己,与千雪错过多年,但若是最后的时光,能与这个女人白首不相离,对于他这一生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故此,夏侯泰也不再多去打扰千雪,而是每日都会差人送些暖食进千乐宫,还有一些钗子,首饰,胭脂。他记得刚他的雪儿刚从南雪下来时,最好奇的就是这些,甚至豆蔻无知时,还将自己的发上插满了钗子,自己一人呵呵在那里笑。
其实,千雪虽好素雅,却仍旧是爱美的女子,她害怕自己容颜消逝。
而这一面,作于曾经对千雪有那般负罪感的凝文,虽然今日因为照顾刚刚几岁的文荣公主而忙碌不已,可是在得知皇上有去过千乐宫后,尽管心里有些许的落寞,可是更多的则是替他们高兴,她已经占有了皇上一辈子,千雪却苦了一生,若是最后能让千雪释然,她也能安心了。
于是趁着文荣睡着的时候,凝文偶尔会在房间里绣上一对鸳鸯,许久许久前,她也替自己绣过,可是在之后,她便知道那鸳鸯的宿命,永远也不属于自己。所以这一次,她愿为她的妹妹,还有那心底……爱着的他,再绣上这一对,愿他们……白头偕老,然后也可以,再看看伊儿如童年时,对自己绽开的笑颜。
每每想到那过去的一景,凝文都会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然后迫使自己忘记心里的一切伤痛,真心的替他们祝福。可是年纪也大了,眼睛自然不会那么好,常常会扎到手,兰儿每每心疼的想要上前帮她包扎,凝文都将兰儿推开,只道一声:“这样的痛,比起雪儿的痛,微不足道。”
兰儿总是默默哭泣,她其实是知道的,知道凝文其实已经知道枫巧的事情,可是最终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没有将她严惩。所以凝文一直为这件事自责着,觉得自己愧对千雪,愧对夏侯伊,愧对自己没有保护好二皇子。
兰儿心痛,可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去劝慰。
不过这一切,自然也是落入夏侯靖的眼中,他也同样是知道自己母后一直是自责的,也知道母后比起自己,更加疼爱皇兄,更是知道,其实在母后的心里,是多么的爱着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