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压下眸,心里渐渐沉了下来,而且感到了些许的不快。因为他知道,能在这里见到他,说明对于他是否还能回去,客栈里的人,根本就不痛不痒。
到最后,东卫也和西陵没什么差别。
人,不过都是这么冷漠的畜.生而已。
思及此,他冷哼了一声,昂首看向了几人,也将脸上的笑容收敛。一股突然的杀意自睿的眼中迸出,竟震慑住了那些山匪。
他们面面相觑,有些踌躇不前,那为首之人气不过,突然大喊一声先一步向着睿冲来。
睿动了动唇,眯住眼睛,对于他来说,这些人的动作比起那日在西陵鬼域中所对之人,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于是连武器都不拿,直接就打算摘下他们的人头。
可是就在睿即将与他们交手的瞬间,心口处突然一下猛烈地跳动,一股足以将他全部力气抽离的痛苦骤然席上,只见拓跋睿猛地单膝跪地,双目透着赤红,四肢忽然间好像失去了控制,让他只得重重摔倒在地上。
原本要攻击睿的山匪停住手,他们先是有些疑惑的面面相觑,在确定眼前这个人好像突然间没了力气,便纷纷露出了叵测的笑。而最前面那个人也收起了刀,反过来用脚狠狠踹在了睿的肚子上,然后是心口,每每听到睿忍不住闷哼一声,他们便会更加兴奋,一群人不停的踢打着睿,仿佛就是想这样将睿活活打死,而在那为首的山匪口中同样还不停大喊着:“我让你多管闲事,让你多管闲事!!!”
睿紧咬住牙,双眸如野兽般死死盯着那人,即便是口中已经溢出血红,却抹不掉他口中任何的光辉。而他这样的眼睛,也同刚才一样,让这几个人感到十分的压迫。所以决定取了睿的首级,这样也不用再被那让他们也感到胆寒的视线穿透。
于是片刻后,那为首的山匪便提起了刀,在地上甩了甩,说道:“这就是你的命,命该你死,你就活不了。”
长刀举起,眼看着要刺入拓跋睿的心扉。那一刻睿虽然仍旧没有半点胆怯,但是莫名间却也没有再挣扎。
随着刀刃反出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不由看向了刀刃中映出的自己。他微愣,像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不过,在人生十四年里,周围的一切都充分的告诉了他一件事,其实活着,并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能就这样解脱,会不会比要坚持的走下去强上很多。
是啊,他本就是王兄的影子,王兄为了保护他,一直背负了那么多。其实,如果他能早一点就这样放弃自己,不再苟且偷生,也许,才是对王兄,对西陵,最大的帮助。
渐渐的,睿长舒口气,也缓慢地垂下了眼帘。
终于,要将一切都结束了。
耳畔,回响着山匪最后的一声嘶喊,睿的唇角,也跟着这声音略微的上扬。他安静地调整了呼吸,似乎是要仔细的记住刀刃刺穿身体的声音。
可是就在他即将迎来生命终结的那一瞬,却忽然听见了那些山匪如一盘散沙一样四处逃窜,长刀也纷纷落地,撞击在一起,噼啪乱响。
睿一时愣住了,眉心发紧,而后又缓缓地将双眸抬开。
映在上方的刺眼光芒,让他突然有些不大适应,当半晌后看清前方后,渐渐有一个人影罩在了他的面前。
睿有些讶异,平日灵活的脑子,此时也好像发了僵,他努力眨了下眼,却仍觉得眼前是那般的刺眼。
不,突然间他意识到,或许刺眼的不是顶在头上的光,而是来的人。
谁,是谁救得他……?而……又为什么要救他?
一系列的问题出现在睿的脑海中,他愣愣的呆在那里,第一次这样不知所措,尤其是在迎上了那双正在俯视着自己的如深渊般的黑眸时,睿的身子又是一顿。
那人只身一人站在他的面前,用着沉着冷静的双眸凝望着他,但这双眼中所流露的神情,却并非是同情,可怜,而是一种不悦。他相貌极为冷峻,看起来确不是一位脾气很好的主儿,一身黑白交叠的锦衣,腰上佩戴着玉佩,墨发散在身后,披了一件做工细致的披风。
“难得活在世上,能活,就不要轻易选择死。”那人忽而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半晌,他半蹲下身,单挑起了右眉,冷不丁又补了一句,“长得像个女人似的,一点不讨喜。……不会……真是个女人吧?”
说着,那人拧了眉,突然间探出手贴向了睿的胸口,在感觉到无比平坦口,眉角又是一动,紧接着就向下一抓,然后当真是惊讶道:“你,还真是一个男人……”
且见那人对他冷笑了一下,扶着膝盖起了身,重新收敛回了气势。
而拓跋睿早已惊得整个人呆在了原处,脑中嗡嗡作响,一股怒气骤然席上,如此羞辱真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于是他奋力要起来,结果腿下一软,又要再度倒地。
结果回眸间,却是被那人一把捞住了胳膊,生生将他拉好站直。
他略微动了下唇角,露出了一缕淡笑,“你是我救回的人,怎么也不能让你再死一次。今日是个好日子,我不想见血。”
“那你想怎么样?!”拓跋睿勉强开口,眼中充满了警戒。
那人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连理都不理便将他丢给了随着他一起来的一名男子,道:“把他带到最近的客栈,然后找大夫给他医治。”
毫不商量的语气,让睿有些失笑,可再要反驳的时候,却已经被拉上了马。而那人就在这时,已然径自跨上了自己的马,一声力喝下,向着城内而奔,披风在他身后随着长发在风中猎猎飞舞,英气十足,让他一点都看不出,这个人是比自己看来小上那么一点的少年。
好恶劣的家伙。
拓跋睿蹙眉,长叹口气,终于是任那身边的人将他带上了马,向着城内一同奔驰。
而此时的睿却并不知道,这个被他称作恶劣的人,这个在他最绝望时候救了他一命的少年,将会与他有着怎样的羁绊,更不知道,这个人,正是注定会与西陵,会与他永生对立的敌人――东卫下一任的帝王,东卫太子,夏侯靖。
当拓跋睿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逼近午时。方才那阵阵窒息的痛苦,好像已经如云版散去,头脑也清醒了很多,应该是有人给他服用了一些安神的汤药。
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在客栈中,而这家客栈恰好就是自己方才所待的那个地方。
睿四下看了看,自己竟住在了上房里,这时掌柜的进门,一概不久前的那副嘴脸,谄媚着端着精心准备的饭菜来给睿吃。
睿有些疑惑,拼命回想着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顿了片刻,他心里便有了结论,于是问那掌柜的道:“你可知……”
可知他有什么目的,又想利用他做什么?
这是拓跋睿在心里留下的第一个疑惑,因为在西陵,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活着,救人这种事,根本就只是天方夜谭。弱者本该死,这就是西陵的规则,如果留着弱者的命,那就一定是还有用处。
不过,看那掌柜的也是一头雾水,明摆着只是收钱办事的样子,便也不再多问,掀开被子,随意套上了外袍就向着外面赶去,没问几人,就得知了刚才那人在不远处的琴坊。这也难怪,刚才那人仪表堂堂,虽是少年,却有着与其他人不能为之比较的气质,过于耀眼,让人过目不忘。幸得如此,才让他寻他没有费太大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