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一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痛楚从右肩袭来。
我没死?
费尽力气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面孔。
这张脸略显苍老,如刀削斧刻充满沧桑,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左眼下的一道五厘米刀疤。
这刀疤呈弯钩状,看样子似乎已有很多个年头。
“小子,醒了?”
“我……我居然没死?”周一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周一欲要动弹起身,却是发现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一般,丝毫提不起劲。
“命没丢,不一定是件好事。”这人话语间略带慵懒,原本蹲着的身体站了起来。
此人身材魁梧伟岸,身高接近一米九,上身仅仅披了件麻布短衬,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线条极其明显,青筋如同虬龙般密布,络腮胡衬托着硬实的下巴。
“这位大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周一强忍疼痛,咬着牙道。
魁梧男人笑了笑,话语间有些慵懒:“什么意思?若非老子用真气接住你,你的下场便如同他一般,岂会有现在张口说话的机会。”说完,他瞥向不远处地上的一具尸体,已经摔得稀巴烂,简直不忍直视。
周一费力转头看向了过去,那不是一直在上边追着自己不放的混蛋么?居然落到这般下场,真是活该!
“多谢大叔救命之恩,只是大叔何不救他?”周一面带疑惑,按理来说,他与自己是差不多一起掉下来的,看眼前这情况,这大叔唯独救了自己。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道:“臭小子哪来那么多问题!你的右臂呢?”
周一看着自己空旷旷的右侧,一阵阵的痛苦不断抽打着他的意识。
我周一,从此是废人了……
“很难接受?”魁梧男人背过身去,道:“比起他,难道你不算幸运?”
“幸运?或许吧,但我今后活着又还能做什么呢……”周一看着不远处的一摊烂肉,心中不禁黯淡下来。
半响,周一颓废的脸微微抬起,道:“大叔,你……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毕竟,您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日后在下若能活着出去,必会报答大叔。”
魁梧男人古怪一笑,道:“既然落到了老子手里,你还想着出去?况且,即便老子放你走,你以为你能走出这万丈深渊?”
周一怔了怔,慌忙道:“大叔这是何意?莫非大叔要将在下囚禁在此?”
魁梧男人笑了笑,道:“囚禁?囚禁可是你说的,老子可没说,反正,你就在这鬼地方陪着老子!先在这里躺着吧,老子还有事情要做。”说完,魁梧男人便朝着不远处的一处湖泊迈去。
“别呀大叔!我连老婆都没娶,我可不想一辈子就待在这种鬼地方啊……”周一痛苦大喊,微微抬头这才发现那位大叔已经走远。
……
断崖边上。
此时已是傍晚。
萧承面如死灰,握着惊寂就那么站在断崖边上,衣袍被冷风刮的窸窣作响。
他在这里,已经足足站了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他只字未言,眸子,更是空无一物。
萧承忽然转过身,惊寂瞬间脱鞘而出,眸子也是多了一抹泪光。
噌噌噌噌……
萧承在那断崖边上用剑气刻下四个大字,下一刻,便轻袍涌动,掠向天际,身影渐渐远去……
……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周一便这么躺在冰冷的地上,耳边听到附近草丛中淅淅沥沥的声音,心里有些发毛。
这崖底地理位置特殊,见不到一丝月光,一入夜便伸手不见五指。
周一处在这漆黑无比的地方,又冷又饿,身体又不得动弹,实在是感到无助。
“小子。”
这时,周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朝自己逼近,不知为何,他心中竟升起一丝希冀,他总感觉这大叔不会伤害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大叔?是你吗?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可就要死在这了。”周一身体不得动弹,只得放声大喊。
一道魁梧的身影走到周一身旁坐下,他手上似乎提着什么。
“还不能动弹?”魁梧男人掌心忽然升起一道白芒,将周围照的通亮。
周一似乎闻到一股肉香味,侧头一看,原来大叔手中拿着一头烤熟的野兔。
“大叔,这兔子是给我吃的吗?”周一看着那香味四溢的野兔,不禁狂咽口水。
“你要是饿死了谁来伺候老子?”魁梧男人将野兔扔在周一胸膛,道:“快吃,吃完了老子还有话和你说。”
周一刚想用右手去摸那野兔,却发现右边空旷旷的,原来自己早已没有右手。
魁梧男人道:“小子,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用你的左手做你右手的事情,老子可不会喂你吃东西。”
周一苦笑着点了点头,伸出左手将那野兔拿到自己嘴边慢慢吃了起来。
魁梧男人一脸慵懒,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周一。”
“周一?”魁梧男人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说起来,你和老子倒有几分缘分。”
“咳……咳!”周一听到这话硬是被呛到,差点将口中食物喷出来。
“怎么?你不信?”魁梧男人目光看着周一,眼中突显几分复杂,“老子困了,要睡觉了。”
周一怔了怔,咽下口中最后的食物,道:“大叔,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我吃完了。”
魁梧男人原本准备起身的念头忽然打断,道:“老子有个故事,你现在决定听还是不听,若是不听的话,老子便会杀了你。”
周一脸上一片绝望,这哪是选择啊?这不听也得听啊……当即他忍着剧痛狂点头道:“听,当然听。”
魁梧男人笑了笑,“听故事,是要付钱的,待讲完这个故事,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周一心想反正这辈子也只能在这崖底耗死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周一当即道:“行,大叔你讲吧,我听着呢。”
“记得你说的话,若反悔,老子不轻饶你。”魁梧男人深吸了一口气,道:“很久以前,神州东部一带古老的村庄,村子里有着一个娃娃,父母皆是村里顶尖的猎人,因此夫妻二人从小便教他如何成为一名猎人。在娃娃十六岁成年礼那天,他父亲终于答应带他去深山猎野,于是同村里几位老猎人一同上路。”
“那一次他们收获颇丰,正当他们打算回去之时,一条妖蛇蹿了出来,几番打斗,除少年与其父亲,几位老猎人全被妖蛇毒死,少年朝着妖蛇的七寸砍去,被妖蛇咬中了手臂,毒素迅速蔓延,父亲见了,为了保住少年性命,一刀下去将少年的手臂斩落在地,父亲被那妖蛇一口从后面咬中头颅……”
“少年顿时发狂,欲与妖蛇拼命,此时,一年轻男子现身,只一挥手,那妖蛇便已蜷缩不动,随后他将少年带走,去了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少年的母亲得知丈夫身死儿子失踪的消息,一夜间白头,日渐消瘦。后来,少年回来了,奇怪的是,他的手臂竟又长了出来……没有人清楚,他这一个月过得是什么地狱般的日子……”
“少年回来以后,似乎脱胎换骨了一般,力气比平常大了许多倍,他成了村子里最出色的猎人,也算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名声。”
魁梧男人忽然停了停,看向周一面无表情的模样,道:“小子,故事很无聊么?”
周一狂摇头,连忙道:“没有啊,一点都不无聊。我想知道,少年被带去什么地方了?为什么手臂又长出来了?”周一隐约觉得,大叔讲的这个故事,好像极为真实,不过他最在乎的,还是故事中这个少年的手臂是如何长出来的……
他慵懒一笑,继续讲道:“那人将少年带到一个山洞,用刀在自己手臂上割开一道伤口,将鲜血滴在少年的断臂上,少年的手臂便又重新长了出来,少年发现,这条新手臂力大无穷且无坚不摧,上面刻画着一头奇异的生物,男人对这头生物,似乎也极为忌惮,从未提过。”
“男人开始对少年进行地狱般的训练,少年没有喊哭喊累,男人似乎很满意,教完所有的东西之后,他告诉少年不要将手臂的秘密告诉任何人,之后他便消失了。”
周一略微疑惑的问道:“那个人难道没和少年说出他的身份么?”
魁梧男人摇摇头,道:“莫说身份,少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
“后来,少年回到村子里,与母亲相依为命,对这条新手臂,少年只字未提。少年用这条手臂,经常去往深山打猎,将多出来的猎物分给村里的人,母亲见了也是非常欣慰,只是好景不长,几年以后,母亲便去世了。”
“母亲去世以后,少年便离开了村子,独自一人到外面闯荡,在外面,少年拜了一个师父,后来,师父外出,回来的路上被人杀死,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少年踏上了寻仇之路,他不知道凶手是谁,但他坚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出凶手,将其手刃!”
“少年就这么一直找着,在寻仇的那段岁月中,少年遇到了自己一生的挚爱……”
“五年后,少年终于查出了凶手,没想到……竟是少年的同门师兄!原来,是师父生前没有将成名刀法传给其师兄,因此他才起了杀心!”
“少年找到多年未见的师兄,与其决一生死。战到最后,少年将刀架在师兄的脖子上最终还是没有下手……少年欲离去之时,岂料,师兄竟不知悔改,发出暗器偷袭少年,正在这时,一位姑娘挺身而出,为少年挡下了暗器,那姑娘……正是少年一生的挚爱……他发狂似的将师兄剁成了肉酱,随后,少年便抱着姑娘的尸体遁入了山崖,少年将姑娘安葬好后,心如死灰,不知前路该如何走下去。”
“少年的命运好惨……”周一发自内心的感慨道,相比于自己断了一条手臂,大叔故事中的少年实在是太悲惨了……
魁梧男人慵懒一笑,似乎不以为意,接着道:“你猜后来怎么着?少年经历过这一劫后,对这荒谬的世界彻底改变了看法,他恨那些无情无义灭绝人性之人!少年从此踏上了一条杀伐之路,那些泯灭情义之徒,一个个都避不开被少年杀死的结局。少年逐渐在天下闻名,慢慢的被人称为天狱刀魔,但没有人知道,是这个世界,将他硬生生变成了魔!他就是要杀光世上无情人,做一个世人惧怕的天狱刀魔!”
“原来这个故事里的少年,居然便是当今与莫孤鸿齐名的天狱刀魔?”周一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天狱刀魔这个名字,曾让多少人闻风丧胆?
当年天狱刀魔,斩遍天下无情无义之人,连许多隐藏极深的伪君子都无一不被他劈成两段。
当年由于天狱刀魔的存在,几乎所有人都将自己的言行举止提升了好几个档次,生怕被那阎王般的天狱刀魔找上门来取自己的头颅。
这是何等的壮举?这是何等的霸气?
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便是当年剑宗宗主莫沧海,因背弃自己的妻子而取了小妾,结果天狱刀魔闯入剑宗,取其人头之后潇洒离去。
要知道当年剑宗可是天下第一大宗,宗主竟然直接被人上门取了人头,却无人敢拦,这是何等耻辱?
当年,剑道第一乃莫孤鸿,而刀中至尊则为这天狱刀魔,至于这二者谁更为厉害,一直是世人的遗憾,因为他们二人直至双双退隐,都无人见过二人交手。
“原来……大叔故事中的少年,竟是当今天下人人闻风丧胆的刀魔前辈。”周一不禁感慨,但心中已然有了几丝疑惑。
“大叔,你认为天狱刀魔与莫孤鸿谁更厉害?”周一忽然问道。
魁梧男人笑了,他似乎很久没有大幅度的笑过,这一笑,笑的十分僵硬。
“杀了莫沧海后,莫孤鸿暗中找来,欲与其决一生死,因为剑宗宗主莫沧海,乃是莫孤鸿的救命恩人。”
“什么?”周一无比震惊,“那刀魔前辈与莫前辈决战最后谁赢了?”
魁梧男人笑了笑,道:“那莫沧海比他早修炼几十年,你觉得最终谁会赢?”
周一一怔,道:“你是说刀魔前辈赢了?”
魁梧男人懒懒散散的伸了个懒腰,道:“那莫孤鸿连一刀都未曾接下便已败下阵来……只是,刀魔并未杀他。因为莫孤鸿为帮恩人报仇不顾后果乃是有情有义之人,刀魔,不杀这类人!”
周一再次震惊,堂堂剑道神话莫孤鸿居然连别人一刀都接不下?这是什么概念?莫孤鸿是何人?那是无数人心中的偶像,英雄,楷模!
“大叔,你怎么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莫非你亲眼看见过?”周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因为这些事情如果是真的,那为何他从未在江湖上听人提及过?
他忽然笑了,这一次是狂笑,一股俾睨天下的气势在其眸中散发而出。
“老子为何知道?因为老子就是天狱刀魔!”
周一脑海顿时一阵炸裂!
眼前站着的大叔……竟然便是传说中的天狱刀魔?
“您……您是说,您是天狱刀……刀魔?”周一连话都说不整齐了。
魁梧男人慵懒的看着周一,道:“怎么?老子不像?”
“在下周一,见过刀魔前辈。”若不是此刻乃是重伤之身,周一几乎要激动的差点站起来。
魁梧男人略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我的天呐!传说中的的天狱刀魔居然就坐在自己面前,还给自己讲了那么长的一段亲身经历……
“小子,你在想什么?”刀魔忽然打断了周一的思绪。
“啊……啊呀没什么啦大叔。”周一傻乎乎的笑道。
刀魔听到周一重新叫自己大叔,似乎有些释然,慵懒一笑,道:“小子,想脱离废人的行列么?”
周一又差点激动的站起来,但却忘了自己有伤在身,顿时全身一阵疼痛袭来,却是忍住没有叫出来。
“大叔……你是说,你可以帮我么?”周一强行压住心中的激动,问道。
刀魔依旧是那副慵懒的表情。
忽然,他脸上多了一抹笑意与……不甘!
他死死看着周一良久,终于释然点了点头,口中却是低声喃喃:“修为过低,资质略差,却也不打紧……”
周一一怔,道:“大叔,你说什么?什么不打紧?”
刀魔忽然蹲下身子,离周一前所未有的近。
“老子可以帮你。但你必须答应老子一个条件,小子,你意下如何?”
周一有些楞楞的,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问都不问是什么事你便答应?”
周一道:“我相信大叔是不会让我去做伤天害理之事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问呢?”
刀魔忽然笑了笑,道:“也罢,叫老子一声师父吧。”
师父?周一吓了一跳,传说中的天狱刀魔要收自己当徒弟?但自己已经有师父了,又岂能再拜他人为师?
“前辈……我,我有师父了。”
“哦?”刀魔似乎皱了皱眉,道:“他是何人?”
周一道:“我师傅,叫风离痕。”
刀魔忽然释然一笑,道:“原来是他,记得当年,他还特意跑来求老子教他武功,只不过,老子没有答应。”
“啊……不会吧。我师父他老人家居然求过大叔你这种事?”周一忍不住咋舌,印象中,师父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呐……
“等你回去,亲自问他便可。”
“即便真如大叔所说,我也不会拜大叔你为师的,我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背弃他。”周一的语气,充满了倔强。
刀魔看向周一的眼光忽然略微有些变化。
“也罢,难得你如此重情义,我也不强人所难了。”
“谢谢大叔。不过我想问大叔一个问题,你为何要待在这与世隔绝的崖底?”周一终于问出了自己心里最深的疑问。
刀魔忽然有些不甘的咬了咬牙,不过还是压住这股情绪,思绪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
“十六年前,老子前往魔界去杀魔宗宗主,路上遇到个叫君鬼愁的老家伙,老子将他打跑后,便去找那魔君了,最后我输了,输了半招,但输了就是输了。我遵守承诺从此退隐江湖,于是便回到这里,陪着她,说起来,这也是我心之所愿。”
“魔宗宗主?连大叔你都打不过么?”周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原来当年天狱刀魔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原因,竟是这个。
刀魔自嘲一笑,道:“原本我有十成胜算将那魔头的首级砍下,但在关键时刻,这魔头不知使出了什么邪功,令我产生了幻像……最后我输了半招,只是半招!”刀魔的拳头握的嘎嘣作响,脸上的肌肉绷紧的如同弓弦。
“大叔,你很不甘心么?”周一发自内心的问道。
刀魔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已经告诉了周一一切。
半响,刀魔终于释然一笑,又恢复了他那慵懒的模样,忍不住喃喃道:“和你讲这事作甚……也罢,老子这便助你脱离废人的行列。”
“等等大叔……你之前说要我帮你忙,是不是……让我出去以后帮你打败魔宗宗主?”周一神情无比认真,身体却是有些颤抖。
刀魔看着周一,忽然笑了,道:“……我岂会如此荒谬,小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大叔你之前说要我帮你一个忙,到底是什么?”周一问道,心中却隐隐觉得,大叔就是想让他去打那败魔宗宗主,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好说而已。
“此忙,现在不提也罢。好了,你忍住,这过程痛不欲生,若你疼受不了疼痛而死去,老子不会救你!”刀魔说罢,忽然用无名指在自己右臂上轻轻一划,旋即如虬龙般的肌肉被割开一道小口子,一滴滴鲜血对着周一的断臂处不断滴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