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王燕回赶来冯宅的时候,蔓生正陪着宝少爷在偏厅里下棋。
不过,更准确一些来说,是宝少爷亲自教授蔓生下国际象棋。
王燕回一走进,就瞧见母子两人认真专注的模样,他没有开口打扰,就静静坐在一旁。
林书翰已经让佣人奉茶,“小宝刚才就发话了,不许人打断。”
王燕回笑了,这倒像是宝少爷平时会下令的话语,孩子一向喜爱安静,一旦投入于一件事情中就会专心致志。
两人坐在一侧,不时闲谈,也不时望向他们母子。
忽然,林书翰低声提起,“今天姐姐带着小宝回来的时候,问起我尉老太爷的事情。”
有关于尉老太爷去世一事,林书翰不曾提起半句,想必余安安等人也不曾。
王燕回自然也没有,他疑惑道,“怎么会突然问起?”
“我也不知道……”林书翰实则也是不解,一想起林蔓生先前的反应,又是回道,“不过,姐姐好像并不相信尉老太爷过世这件事,会和他有关。”
视线落定在不远处正和宝少爷面对面而坐,一心研究棋法的她,王燕回眼眸微凝。
她又为什么会选择相信他?
另一张桌子上,宝少爷教了半晌时间后,也终于收起棋子。
蔓生笑着喊,“不是说要教我?”
宝少爷已将棋子摆回棋盘原位道,“今天的讲课时间已经结束了,我不和你来了,我要找人下棋!”
蔓生不禁扬眉,原来是小家伙嫌弃她不会下棋!
“那你要找谁下棋?”蔓生回眸去瞧,惊奇出声,“大哥,什么时候来了?”
“燕回舅舅。”宝少爷也立刻呼喊。
王燕回微笑回声,“你们两个人,一个讲课,一个学棋,都没有发现我在这里,我不得不怀疑大概是自己存在感好低。”
“小宝,你燕回舅舅的存在感低吗?”蔓生急忙朝宝少爷问,结果宝少爷回答,“一点也不低,有一回燕回舅舅去学校接我,同学的妈妈们瞧见了,都莫名其妙红了脸。还有同学后来问我,说他们家的姐姐想要认识燕回舅舅……”
“……”王燕回登时怔住。
蔓生接着问,“那小宝是怎么回答同学的?”
“当然是告诉他们,舅舅已经名花有主。”宝少爷如实道。
王燕回可不愿意成为他们母子一搭一唱的主角,赶紧兜转回方才正题,“小宝,你不是要找人下棋?”
“谁都可以。”宝少爷的目光,分明落向林书翰以及王燕回,无声邀请着他们之中任何一位。
林书翰自告奋勇,“那就我来和你下一局。”
蔓生也不疾不徐起身,和林书翰交换了位置。这边两人开始对战新一局,蔓生来到王燕回那一桌坐下。
品过一杯茶,她听见王燕回问道,“蔓生,到了现在,你还相信他?”
……
蔓生缓缓抬眸,却似明白他究竟在指什么,“事情真相,我并不清楚。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不能认定,就和他有关。”
“尉老太爷去世的经过,我来告诉你……”王燕回选择将真相诉说,蔓生沉默听闻那段过去。
那是距离她离开的第一年保利年会,结束之后,元伯来请他回去尉家。
而这是尉老太爷的意思。
抵达颐和山庄后,他前往尉老太爷的房间谈话,元伯就在外等候。直到元伯听到药碗被打碎的声音,等他再进去,只见尉老太爷抓着他的手不肯让他走。
结果,尉容还是转身离去。
再后来,元伯搀扶住尉老太爷,他却喊着:你走,你快走……
“为什么一边抓着他不让他走,一边又要喊他走?”蔓生追问,只觉得怪异。
王燕回凝眸,“不清楚,只是隔天的除夕夜,尉老太爷就病危了。”
据悉,小年夜当晚,就在尉容走后,尉老太爷就病症难愈。只是一夜过后,就彻底病入膏肓,像是经受了莫大的创伤打击,才会灰败如此。
“尉老太爷临终前,尉容是最后一个赶到的人!”王燕回沉声反问,“你知道,当时尉老太爷见到他,做了什么举动?”
蔓生无法想象,对上王燕回一双深沉眼眸,惊心真相被道出,“尉老太爷的手,指着尉容!就像是在指,他是凶手——!”
这怎么会?
脑海里描绘出那一幕,蔓生只觉得匪夷所思。
王燕回又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尉老太爷为什么会突然病危,又为什么会在临终的时候指着他不放?”
竟像是谜题,蔓生不得其解,王燕回朝她道,“尉家为尉老太爷守孝的时候,尉孝礼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他发生争执,连尉家人都不相信他!蔓生,你不要再相信他!”
思绪有些混乱,蔓生一下无法应声。
可是,如果真如王燕回所说这般,那么自己所见一切又是什么?
蔓生默了下,终究还是道,“我是相信一个人有底线。”
“他哪来的底线?当年他就已经悔婚违背誓约在先!三年后你回来,在邵璇的事情上,也是他派人去找桂婶祖孙两个,他是连孤儿寡老都威胁上了,哪来的底线?”王燕回连番质问,极力想要让她恢复清醒。
可是她却说,“毕竟,尉老太爷是他的亲爷爷。而且在桂婶这件事情上,如果不是因为他已经先派人去找,那么我也会。”
她的话语,让他无法辩驳,可他也不懂,“你为什么还要帮着他?”
“大哥,我不能因为这个人背叛过我伤害过我,就去否决他的一切。”蔓生定睛回望于他,那样沉静道。
是她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落入王燕回的眸底,这一刻他们距离这样近,偏偏又那样遥远,竟让他感到焦灼。
一阵寂静后,他低声道,“不要和我谈公平谈公正谈一视同仁!蔓生,你是王家的女儿,是我王燕回的亲生妹妹,而他是我们王家的仇人——!”
这一回,蔓生彻底没了声音。
她的确是王家的女儿,是他的亲生妹妹。
所以,他也成了她的仇人。
……
周二上午,蔓生就要带着宝少爷前去曾经就读过的新华学校参观。
出门之前突然传来一则消息,那是高进来电,“副总!曾夫人突然来了医院,她来找曾小姐!不过已经被我拦住了,只是曾夫人不肯走……”
蔓生当下回声,“我现在就过来!”
挂断电话,蔓生又是望向宝少爷道,“小宝,一会儿让安安阿姨开车带你去学校。我先去一趟医院,然后再赶过去,我们就在学校门口碰面,好吗?”
宝少爷当然知道,那位曾阿姨还在医院里。可是对于她的承诺,孩子显然有些不信服,却还是沉默点了点头答应。
……
就在医院住院部大楼门口,蔓生果然瞧见曾夫人一行被高进一行阻拦,“蔓生小姐……”
曾夫人这下像是找到了主事者,她冷眸以对,“你的人在这里拦着我,不让我上去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医院大楼,怕是不大方便说话,不如换个地方再聊。”蔓生朝她微笑道。
待到无人处,两人一停下步伐,曾夫人冷怒道,“我今天来看若水,难道连这也不可以?”
“当然可以,很感谢您的心意。只是若水的身体刚刚康复,医生嘱咐她需要静养。”蔓生礼貌回道,“您的这份心意,我会转告若水,但是看望,还是算了。”
曾夫人被三番两次拒绝,脸上更是挂不住,“我不只是来看望她,也有事情对她说!”
“不管是什么事情,我想现在都不重要了。”蔓生轻声道,“我只想告诉您,她不会再找曾楼南,所以请您放心。”
曾夫人一怔,随即冷声道,“你凭什么在这里向我保证?那天她是怎么被送到医院,又是怎么倒在高架上,你以为我不知道?”
蔓生望着面前这位美丽优雅的贵夫人,“既然您要提起这些事,那我也有些事情,忍不住想提一提。有关DNA报告,究竟是谁造假,曾若水是不是曾家的亲生女儿,您心里和明镜一样。”
“曾楼南和曾若水走到今天这一步,谁是谁非不能下定论。感情的事情,也只有他们最清楚。”蔓生不曾提起从王燕回口中听闻的一切,有关于曾夫人的过去,亦或者有关于曾楼南的身世,而她只清楚,任何一段感情,就算是阴谋诡计利益牵扯,从来都不会是一人导致。
“我可以理解您作为母亲,担心他们两个人没完没了纠缠下去,但是也请您理解,我作为她的朋友,也有立场有权力维护她。不管您信不信,她的确不会再找他了,也请您不要再打扰她。”蔓生以平和的女声诉说,忽而记起周一时候带着宝少爷前往医院看望曾若水。
离开之前,是她告诉自己:蔓生,等我出院了,我就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那是曾若水的离去之意,已经下了决定。
“就算她是犯了错,也为自己付出了代价,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外加这一身病痛,难道还不够,您以为她还有力气去争?”蔓生不禁询问。
哪怕她喊着:可是我还爱他,我爱曾楼南——!我要怎么才能不再爱他——!
却也没有了再去争取的那份勇气那份执着。
可是,曾夫人却依旧质疑,“她要是肯安安分分放手,就不会仗着自己失去过一个孩子,摆出委屈的样子,死活不肯结婚!是她心思多,不知道检点不知道分寸!”
蔓生只觉耳畔一阵尖锐刺痛,她言语不善,根本就是在指责曾若水勾引了曾楼南!
一刹那,蔓生收起了笑容,她太过肃穆的神情让曾夫人愕然,“就算在您心里,那个没有来得及出世的孩子是个孽种,可到底是谁的骨肉?孩子是曾家血脉,难道您敢否认?”
此刻无论曾楼南又或者曾若水,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并非是曾父亲生,可总有一人是曾家血脉!
“……”曾夫人刹那间失声,像是被震撼。
蔓生又是幽幽道,“有时候我也会想,为什么遭到报应的人是若水?而不是别人?可是又一想,因果有循环,天理伦常也有安排,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曾夫人,曾家最近这样多的事情,您有时间也该操心曾大哥的婚事,指不定好事将近。还有如意,也要多关心照看,不然一个不小心媒体报出一些婚变新闻,那就不好了。”蔓生说完,她已经告辞,“我就先走了,我也不上去看若水了,她需要静养。”
可这摆明就是警告威胁!
曾夫人定在原地,她是如何得知,此次曾楼南赶赴国外,一家大型集团千金对他十分中意,极有可能订婚。而曾如意这边也不太平,那日后和邹育恺吵闹不休不曾停歇。
瞧着林蔓生远去的身影,下属上前将手机递上,“夫人,是汪管家来电……”
曾夫人接过,听见那头汪管家焦急喊道,“夫人!姑爷喊着要和如意小姐离婚!他还说……”
“他说什么!”曾夫人大惊失色。
汪管家难以启齿道,“他说如意小姐骗婚!她根本就没有怀孕,他们两个人是奉子成婚,结果这一切都是作假——!”
竟是一阵空白,整个世界都像是天旋地转,曾夫人望着前方,那道纤细身影早已不见。
那竟是预言成为现实,因果有循环,报应已至。
……
前方就是新华学校,一辆车从不远处的尽头缓缓行驶而来,余安安驾车,她突然喊道,“宝少爷,你快瞧,你妈妈她已经到了!”
原本一直闭着眼睛,在听CD机的宝少爷猛地睁开眼睛,果真看见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到来,一早就驻足在学校门口。
余安安将车一停下,宝少爷就下了车。
隔了一条马路,少年瞧见女人驻足在对面,那双眼睛温柔微笑注目,记忆黑暗一片,却是她来到学校送他上学接他放学……
“小宝,过马路要看红绿灯!”她开始喊,可是少年已经飞奔向她。
余安安侧目瞧见,少年朝她喊,“妈妈——!你站在那别动,我过来找你——!”
阳光闪耀,是少年奔向女人,像是奔向了那份久违的幸福。
……
宝少爷开口喊了“妈妈”,对于孩子这样迅速的转变,众人都感到诧异喜悦,也同时彻底放心。
近日里的喜事,不只是这一桩,曾若水也终于出院。
当天,沈寒接曾若水回到了翠屏公馆,宴请所有人来家中做客。
众人自然欢喜前往,蔓生带着宝少爷和赵妈,林书翰以及林文和都赶至。
余安安、高进还有程牧磊三人亦是前来。
当然王燕回也没有例外,同在相邀的名单之列。
曾若水更是叮嘱,请王燕回一定到席。
午餐丰盛,众人齐聚一堂欢声笑语不断。这样的时刻,真的已经久违,所以谁也没有顾忌,敞开了酒杯觥筹交错彼此玩闹。
余安安喝了整整一瓶酒,她的酒量比起从前那是不可估量,只是也已经微醺,几人正在餐桌上开始行酒令。
宝少爷还年少,只给了他一小杯甜酒。之后要是输了,便让沈寒顶上代替认罚。
谁想,孩子小小年纪,却将一桌子的大人都赢了个遍。
“我可以说不来了吗?”余安安有些苦恼问道。
宝少爷坐在座位上,十分坚持也十分体谅道,“安安阿姨,今天任翔叔叔不在这里,你耍赖也没人心疼。”
“……”余安安郁闷了,谁要他心疼了!周遭全都是旁人的嬉笑声,她不甘示弱回道,“我们接着来!”
另一边,曾若水已经下了餐桌,蔓生陪着她坐在一旁说话,王燕回也在周遭。
当着他们的面,曾若水开口道,“王大哥,我要谢谢你。”
她突然道谢,让蔓生怔住,王燕回微笑道,“什么事情,要让你谢我,我可不记得。”
曾若水道出感谢的缘由,“当年如果不是你,来到曾家力保我,之后我也不会这样快能够太平。”
那是曾若水曾经请求王燕回不要对第二个人提起,因为那段过去实在太为人不耻,连她自己都无法面对。可如今,她早就不在意了。
她举杯,敬向了王燕回,又是说道,“蔓生,你大哥他很守约,连你也没有告诉。”
王燕回的确守住了信约,他不曾主动提起一句。尽管是她想要追问,也只是吩咐孟少平事先提醒。
其实蔓生已经隐约猜到,当年曾若水出事,王燕回显然知情,而且不曾袖手旁观。可他不说,她也不追问,直到现下曾若水坦然道出过往。
“若水,大哥是自己人,帮你是应该的。”蔓生也不客气回道。
王燕回微笑颌首,对于“自己人”这三个字,只觉得心中顺畅。
“燕回舅舅!”宝少爷在餐桌上喊,“安安阿姨快要不行了,少一个人不好玩!”
听见宝少爷召唤,王燕回起身前往餐桌入席,加入了行酒令的战局里。
望着那一行人之中,王燕回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身影,曾若水不禁道,“有这样的大哥在身边,你去了海城,我很放心。”
“蔓生,今天是周三,小宝的假期要结束了,你也一起回海城吧。”曾若水终于提起离别,却因为止不住的不舍伤感,所以故意道,“你欠我和邵璇的人情,已经还清了,这下不欠了。”
……
突然之间,蔓生也记起曾经往事。
那时候她和温尚霖的婚姻正面临败亡,在穷追猛打逼迫之下,她请了曾若水和邵璇帮忙。当时她前往北城找他,而她们却被温尚霖请到南湘居。当她终于归来,她们才被放出。
她还坐在车里,焦急给她们拨电话,确认她们平安无事。
许是得知她不安,于是曾若水最先道:林蔓生,你记得欠我们两个一个大人情。
邵璇紧接着也道:就是,欠我们每个人一个啊!改天我们来收债!
回顾往事,却真发现遥远而不可及,如果不提起,自己也会忘记誓言,忘记那些曾经,蔓生笑应,“你们的债收完了。”
“若水,告诉我,你要去哪里?”蔓生又是追问。
曾若水那样平和从容微笑着,朝她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想先去国内的大好河山瞧一瞧,然后大概再去国外。你和小璇不要羡慕我,谁让我现在有闲又有钱。”
还记得年少,邵璇在那里感慨富家少爷千金就是肆意快活:如果我有很多很多钱,就不需要在伤心的时候以泪洗面,就可以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在马尔代夫的藤椅上敷着面膜止住眼泪。
可过了天真懵懂年少后,才发现有些伤心,是再多钱也止不住的。
但是幸好她们一直以来努力不懈,所以还有这个资本。
当天午后,醉酒的余安安等人,直接在公馆客房里午睡。
蔓生没有再询问曾若水,有关于沈寒的去向。他是否会陪同一起,又是否会分道扬镳。因为不需要再询问,也清楚结果。他绝对不会让曾若水一个人,哪怕他们现在不是恋人,这辈子或许也成不了恋人。
傍晚来临之前,蔓生一行终于出发去机场。
曾若水没有再陪同前往送机,只送到公馆门口处。
这一次,蔓生是由她送别,“我走了。”
……
从宜城终于前往海城,林书翰将余安安三人全都派在她的身边随行,赵妈也当然随同。如若不然,他实在是不安心。
待抵达海城机场,夜幕已经降临,一行人陆续而出。
车子已经备好,就要归去。
蔓生朝余安安三人吩咐一声,“安安,你们先回红叶公馆。”
三人立刻上车驶离。
不等她再出声,王燕回已经道,“我送你们去尉家。”
……
颐和山庄——
当王燕回陪伴在侧,蔓生带着宝少爷再次进入。瞧见山庄的门被开启,载着他们的车辆穿越过林荫道。渐渐的,那幢别墅就在眼前,是周管家上前迎接。
那座富丽无比的茶厅里,当周管家将门推开——
蔓生定睛望去,她看见上方的正座上,那原本属于尉老太爷的位置,已经是尉容端坐其中!
他已是尉氏当家人,看着她将宝少爷送回,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这里的一切陈设还似从前,已恍如隔世。
他幽幽开口,却不知对谁在说,“你回来了。”
……
众人也是一怔,因为此时尉容的视线,分明就是同时落向林蔓生以及宝少爷。
王燕回眉宇微皱,又是忽然,听见尉容开口唤了一声,“小宝。”
宝少爷沉默着,少年倔强回以目光,却没有声音。
还是蔓生应声道,“我送小宝回来了。”
音落,蔓生亦是望向茶厅里另外两位,那是尉孝礼以及岑欢,她朝他们微笑颌首,算是打了个照面。
实则今夜山庄内两位大少都在,气氛显得十分压抑。自从老太爷过世后,容少爷和孝礼少爷之间早已经关系破裂,每次同处都让尉家上下战战兢兢。
不过今日难得,尉孝礼似乎心情尚可,瞧着眼前这一幕,想要目睹结果如何。
当下接收到林蔓生的问候,他亦是轻轻回眸算是回应。只是心中不是没有错愕,一早就知道他们已经重逢相见,可确认这般平静相处,还是会觉得简直奇迹。
岑欢有些回不了神。
曾经的林蔓生,为爱疯狂为爱痴狂,阔别三年后气质沉静若兰,十分赏心悦目,如今的她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一见倾心。
“辛苦你们了,请坐。”尉容又是招呼,王燕回则是回道,“不必客气了,这几天我们带着小宝一直在外,孩子也累了。今天回来时间不早,明天又要上学,还是早些休息。”
他们带着小宝……
的确是他们。
“多谢你们照顾陪伴。”尉容应声一句,朝宝少爷道,“小宝,还不道谢说再见。”
“谢谢妈妈,谢谢舅舅,再见。”宝少爷听从致谢道别,豪门子弟一派从容。
妈妈……
岑欢有些惊讶,宝少爷这样快接受了林蔓生的重新归来。就连尉孝礼也不曾想到,宝少爷这一次会这样坦然接纳。
尉容望着母子两人在面前,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都刻入眼底,他听见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响起,“小宝,一会儿就早早睡觉,明天还要上学,改天妈妈再来看你。”
宝少爷点头答应。
母子两人告别过后,宝少爷由赵妈带领着,走出茶厅回到自己的院楼去。
然而,尉孝礼却注意到,少年离去的步伐比往常要慢一些。这是孩子在不舍留恋,他想念着自己的母亲。
“那我们也告辞了。”王燕回立即道,就要带林蔓生离开。
“慢着!”尉容却冷不防喝止,两人步伐定住,只见他一双眼眸冷漠,“下次再带小宝出去,请事先说明!”
尉孝礼接了声笑道,“他们一个是小宝的妈妈,一个是小宝的舅舅,也不会出什么事。”
王燕回就要开口,蔓生又抢先道,“下次我们会注意,告辞了。”
说罢,两人转身一道离开。
那两道身影慢慢远去走出茶厅,尉孝礼回眸,只见尉容正盯着前方,他笑了一声道,“林蔓生走了三年,没想到一见面,母子两个感情还是这样好。瞧得出来,小宝很想她。不过二哥,你这个亲生父亲,天天都能见到孩子,距离这样近,还抵不过一个三年没出现的人!”
尉容瞥了他一眼,眼角的余光冷冽,“你必须承认,小宝回来了。”
尉孝礼骤然收了声。
如他所言,他就在这里,等到了孩子归来。
……
离开颐和山庄,王燕回开车送她回红叶公馆。
就在公馆门口处,蔓生朝他道,“你也不用送我进去了,快回去陪着映言。”
王燕回没有再执意相送,只是叮嘱道,“蔓生,明天我陪你去见父亲。”
“大哥,我自己去就好。”蔓生却道,又见他有些忧虑,于是接着道,“走了三年,我也该去拜见他,单独陪他聊聊。”
王燕回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不便再陪同。
分别之前,蔓生笑着叮嘱一声,“告诉映言,回头我就去拜见大嫂!”
……
今夜夜色未深,畅海园内亭灯亮起,楚映言站在落地窗前,虽然已经五月初夏,可她畏寒,所以披着一条大围巾。她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佣人前去院门口将大门打开。
瞧着那辆车徐徐驶入,楚映言凝眸,她知道是他终于回来了。
等到王燕回上楼,推门进入卧室,房间里亮着一盏昏黄的暖灯,他瞧向周遭,看见楚映言捧着换洗的毛巾衣物出来。
“送蔓生和小宝回去了吗?你也累了吧,洗澡水已经给放好了……”楚映言笑着朝他道,为他将衣服送入洗浴室。
王燕回脱下了西服,瞧着她为自己而忙碌的身影,他亦是走向洗浴室。站在门框处,他朝着她道,“映言,这些事情我自己也会做,你不用每次都替我准备。”
手伸入浴缸中,试探水温,刚刚好的温热,楚映言轻声应道,“好。”
复又走出洗浴室,楚映言靠向了墙。
夫妻之间,所谓的相敬如宾是不是就是这样。
……
夜色之中,一辆车子驶离颐和山庄,守门的家佣恭敬送行,“容少爷,您慢走。”
车子行驶在城市里,穿越过这座霓虹都市,却像是一抹孤独的游影。
忽而,手机振动而起,那是一串数字,不断闪动于屏幕。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接起,那头传来一道声音,“终于回到海城,恭喜母子团聚……”
他不出声,但是下一秒就要挂断。
然而那头却又鬼魅一般道,“你不要忘记,她是王家的女儿,你对她而言——”
这一刻,他迟迟没有按断。
风声过耳,满目而过的都是星光月光,却照不亮他的眼眸。
“只会是仇人!”又是一声惊心话语,犹如誓言而起,他直接结束通话,将手机丢到一旁。
“哐——”手机坠落在车子一角,砸落出微弱声响,却像是砸入心里。
他漠漠望着前方,这才回了两个字,“当然。”
黑夜里,是他一双眼睛清醒不过,耳畔却猛然回响谁的话语——对我而言,这个城市少了一个人,就显得空空荡荡。
呼吸着这个城市,五月时节夹杂着微微潮湿的空气。
苍穹之下,两千三百一十六万人口之中,多了一个人。
今夜,海城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