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刹那,大殿内本是安静无声,唯有师太还在敲打木鱼,发出很有规律的“咚——咚——”声响,有微风轻轻吹拂而来,殿内散开着长香香气。
纵然此刻身在佛堂,也知道这不应该,可佛祖一定能知晓,她无意冒犯,更无意打扰,她只是想要知道,只是因为太过迫切着急,终于又是凝声呼喊,“副总——!”
这一回是无比清楚的呼喊,让善男信女们纷纷睁开眼睛。
小妙玉就跪在余安安的身旁,小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想要让她明白不能打断众人礼佛。
可是,余安安却已经径自起身朝殿内走去。
而众人因为困惑愕然,所以当下不曾回神,只见那道身影从殿门处一路走到大殿尽头。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止步!”一旁有两位女弟子,及时制止她前行。
余安安停下步伐,她再次跪拜在地,诚心说道,“我不是有意要冒犯,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只是来找人,想见她一面,现在她就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见一见她!”
“这位女施主,你要找的是人是谁?”幔帐后,是师太朝她询问。
余安安回道,“师太,我要找的人就是您身边这一位!”
她跪拜在地说着,一边抬起头去瞧右侧那道身影,可是对方并不应声,只是摇了摇头。
师太接着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认错人了,她并不认识你。”
“副总……”余安安有些恍然,难道是她不肯相认,难道她自从出家后就脱离凡尘了?
余安安并不愿就这样死心,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她怎么就能这样离去?
几乎是豁出去了,余安安在心中喊:请佛祖原谅我……
祷告的同时,她的手一下伸出,这样大胆的举动,将面前的幔帐掀起——
余安安终于看见了幔帐后方的身影,是一位眉目严肃却不失慈爱的师太,而师太身旁那一位……
余安安定睛去看,这位女尼一身裟衣僧服,戴着一顶僧帽,可是后颈方没有一丝头发,这人的五官,这人的眉眼……
“阿弥陀佛,是定闲师太,还有妙净师姐!”小妙玉已经悄悄跟随而来,亦是跪拜在余安安的身旁,她瞧清两人后喊道。
定闲师太,妙净师姐……
余安安并不认得这两人,可是唯一清楚的是,住持定慧师太以及那位无忧师姑,并不在殿内!
……
佛堂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后,余安安被请到了后院里静待。
不过一会儿,定闲师太由小妙玉的陪伴下亦是前来。
余安安立即迎了上去,“对不起,定闲师太,刚才是我冒犯了您……”
“阿弥陀佛,女施主一定是太过心急,所以才会这样。”定闲师太宽容回道。
小妙玉则是道,“定闲师太,就是这位女施主要找无忧师姑。”
“我想见那位无忧师姑!不知道师太可以告诉我,她人在哪里?”谁能想到,那位妙净师姐的身形隐约望去如此相似,可其实并不是她,余安安急切道明来意。
定闲师太道,“无忧前天陪着定慧师太上山斋戒去了。”
上山斋戒?余安安一怔,“那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傍晚太阳下山之前,就会回到庵堂。”定闲师太回道。
余安安并不想再等一天,已经是一刻也等不下去,“请师太告诉我,她们去了山上哪里斋戒?我想去找她们!”
“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尼也不清楚。”定闲师太如实相告,余安安却心急如焚,“那我要怎么办?我又要怎么才能见到她们……”
余安安这下是不得安宁,她既不愿静待,也无法继续寻找。
定闲师太瞧见她这样惶惶不宁,慈心说道,“这位女施主可以今晚暂住庵堂,再等明天师太以及无忧回来。”
余安安却深怕今日错过,又是毕生遗憾,“她们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
小妙玉在旁认真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余安安望向师太以及小妙玉,发现自己也没有第二个办法,方才颌首应道,“那就多谢师太让我借宿一晚!”
定闲师太吩咐小妙玉,安排客房给这位女施主,小妙玉领命,便带着她前往。
这边暂时告别了定闲师太,余安安跟随小妙玉朝客房而去,只是突然她又记起一件事,“妙玉,你能带我去浮生塔看一看吗?”
那座浮生塔,原来就在庵堂的后方,山道前行的尽头,深掩在一片树林里这样隐蔽。
浮生塔有七层,怪不得村子里的人都称为七层塔。
“女施主,我不能带你进去,只能在这里瞧。”就在古塔院门外,小妙玉轻声叮咛。
余安安望着眼前这座近在咫尺的古塔,她这才凝声问,“妙玉,这位无忧师姑,她有没有剃度出家?”
小妙玉好似在思考,而后说道,“阿弥陀佛,请女施主自己去问师姑。”
“你不能告诉我?”余安安感到诧异。
小妙玉继而回道,“师太说,要是村子外的人问起师姑,就这么回答,我不能说。”
余安安也已经明白大概是住持师太叮嘱,不能告知外人。却又因为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这一刻,她急中生智想到一个办法,捡起一旁的树枝递到妙玉的手中道,“你不用说,你可以写下来!告诉我好不好?她有没有剃度出家?”
小妙玉像是在思量能不能够这样,余安安又道,“菩萨要是知道,也一定会让你写下来告诉我!菩萨这么慈悲!”
“阿弥陀佛……”小妙玉被说动,念了一声后,她蹲下身在地上写字。
树枝在地上划出一行字来,余安安随即瞧见她如此写——师姑和我一样!
和她一样……
余安安再去瞧向面前的小尼姑,虽然是僧服僧帽,可是她乌黑的发丝不曾剃去!
所以——
所以她还留有一头乌黑青丝?
这是不是能够证明,她还没有放下人间红尘。
……
这天夜里用过晚膳后,余安安请了妙玉来陪伴自己。
两人来到客房,小妙玉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不敢一个人睡是因为怕黑吗?”
那是余安安临时找的借口,只有这样她才能够请求师太同意让妙玉相陪,“我第一次来这座庵堂,所以不太敢……”
“不要害怕,我来陪你。”小妙玉乖巧说着,小小的人儿走向桌子坐下。小书袋也往桌子上一放,从里面取出书籍以及作业本,又将文具一打开,开始做功课了。
余安安来到她身边入座,她喊了一声,“妙玉……”
小妙玉道,“女施主,我现在要做作业,不能陪你说话,给你一本佛经,你可以看。”
余安安的面前被递过来一本佛经,这下也不方便打扰孩子做功课。只能忍着无数疑问,等着孩子将功课结束。
过了半晌,小妙玉已经完成了大半功课,最后被困在一道数学题上。
余安安见她苦思冥想也没有办法解题,自告奋勇道,“让我看看,我来教你好不好?”
小妙玉虚心请教,“谢谢女施主帮我。”
结果,余安安拿过作业课本一看,自己都愣住了。这是小学几年级的题目,竟然是奥数附加题!
有没有搞错?
天知道她从小最头疼的就是数学!
一个小尼姑学生,一个这样隐蔽的村子学校,又在一间庵堂里做奥数附加题?看来村长村民和学校老师还是很抓教育的……
余安安的颜面几乎挂不住了,小妙玉瞧她半天也没有解题,开口说道,“女施主也不会吗?”
“……”
“没关系,也不是每个人都要会。”最后,反而被小妙玉安慰了一句,“等师姑回来了,我问她就好。”
余安安下意识问道,“你师姑她数学很好吗?”
她明明记得,副总是宜大中文系毕业的才女……
“师姑她……”小妙玉就要开口回答,但是猛地收声,只因想到师太的叮嘱。
余安安立刻道,“你写下来给我看!”
许是已经有了先例,这一回小妙玉也没有再迟疑,小手握着笔,在纸张上写下:师姑会教我做功课,她什么都会。
余安安笑问,“她还会什么?”
小妙玉继续回答:会做梅花糕和桃花糕,还有好多糕点,师姑还会弹琴,她还会喝酒……
做糕点?弹琴?喝酒?
在余安安的记忆里,不管是在宜城还是在哪里,林蔓生都鲜少下厨房,至于弹琴,她会钢琴,可是庵堂里有钢琴?还有……
“她喝酒?”余安安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于是又看见小妙玉写:师姑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就会偷偷喝酒,那些桃花酒是用来祭拜花神的。
余安安这才明白,原来是初到此处偷拿酒喝,她接着问,“她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小妙玉手指微动算着年岁,而后写道:三年以前。
今年是第四年,确实离开已经有三年之久……
自从那日于海城消失之后,她就来到这里?
余安安问道,“无忧师姑来这里的时候,她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十分小心翼翼的询问,却见妙玉用笔写下:我也不知道师姑好不好,师太给她换药,她都没有喊过一声疼。
没有喊过一声疼……
余安安想到当年尉家家法处置,她的背上又留下了多少伤痕。此刻再一回想,竟是感觉疼痛。
小妙玉又是写:师姑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师姐们都以为师姑不会说话。
其实,不是她不会说话,恐怕是伤心太过,在那时失声。
……
而今客房内燃着一盏烛火,余安安的思绪悠远,她急于知道下文,“后来呢?后来她有没有说话?”
小妙玉迅速写道:有,后来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是除夕夜,师太来了,师姑和师太说了好多话。
余安安又问,“她们说了什么?”
小妙玉哪里会记得,她本就没有听清:我睡着了,不知道。
余安安转念问道,“妙玉,那师姑平时是住在哪里?”
小妙玉这次写下的答案很简洁:浮生塔。
她就住在浮生塔,住在那座古塔里……
余安安还想询问这几年她又是怎么度过的,如今是否安好,可却发现任是如何询问,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她收回声,微笑说道,“谢谢你,妙玉,你这么小,怎么能认得这么多字?”
妙玉终于出声回道,“因为小时候犯错,师太就罚我写经书,经书也罚完了,就接着罚四书……”
从小诵读佛经四书,耳濡目染之下,怪不得比寻常的孩子要识字。
……
这一晚,余安安和小妙玉聊了许久,谈及的话题自然全都和那位无忧师姑有关。不知不觉中,直到深夜才睡下。
次日的时候,她是被晨钟暮鼓敲醒的,又听见小妙玉在喊,“女施主,师太和师姑回来了!”
余安安瞬间惊起,来不及洗漱,直接跟随妙玉再次前往浮生塔。
越来越接近浮生塔的时候,只见那座七层塔掩在绿荫深处,耳畔却忽然传来一阵琴音。
宛如仙境传来的音曲,她抬头望去,浮生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就在浮生塔院外,有人正在下山,小妙玉立即呼喊,“师太……”
“师太!”余安安瞧见一位慈祥无比的师太,她亦是尊敬呼喊,可无法停步,急忙去追望。
步伐越来越快,那琴声也越来越清晰,这一次,她连呼吸都屏住,终于瞧见了那一道身影——
春末尾声,桃花开到最后一茬,花落漫天,岁月时光像是全都被隐去。
就在那株桃树下,一个女人身着青衣素服,她正在弹琴,手里怀抱着一把古琴,她的长发如墨披散而下,乌黑的发丝阳光下闪着光芒,那张白皙通透的脸庞竟美得不可方物,这样纯净,不似凡间之人,就像是一时贪玩落入世俗的谪仙。
余安安险些就无法认出,可她真真切切,这人的五官,这人的眉眼……
不会有错,分明就是林蔓生!
……
余安安感觉自己就像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千辛万苦才找到了这里,见到了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立即呼喊,“副总!”
琴声不曾停止,然而弹琴的女人,缓缓抬起头望向来人。
一时间,她们四目相对,在间隔数年后,终于再次见面,却是在古塔之下……
然而,弹琴的她好似微微怔住,她清冷安然的面容却不曾改变,这一幕落入余安安眼中,她突然慌了,再也顾不得了,疾步奔到她面前,一下跌坐在那株桃花树下朝她开口喊,“副总!我是余安安!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余安安啊——!”
她急忙道明自己的身份,深怕这数年光阴,已让她忘却一切,忘却那些人间之事。她更感到有一些发慌,只怕她就算不曾出家,也不愿再记得所有人……
“女施主……”小妙玉轻声呼喊,深怕她打扰了师姑。
但是下一刻,小妙玉却瞧见那位女施主竟然一边喊着一边哭了起来,小女娃看不明白,登时愣在原地。
余安安不知何时已经哭泣,“副总!你不要不认得我!我找了你好久……”
“我一直在找你……我们一直都在找你……”余安安越往下说,就越是忍不住哭泣,双眼通红一片,豆大的泪水全都落下。
她哭的太伤心,像是想要问天问地,问问佛祖菩萨,为什么要让一个人经历那样多,又为什么让他们找寻这样久才方得相见。
忽然,就在余安安哭泣不已的时候,琴音却停止了。
那琴声一停下,周遭安静无比,唯有哭泣不止,余安安定住,猛一望向前方的她,瞧见她的手已经落在自己的脸庞,是她用手指轻轻为她擦去眼泪。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轻柔,竟全是呵护怜惜……
一如多年以前,尉总还是董事的时候彻底离开锦悦,当任翔连离去都不曾说过一句,在公司的办公室里,是她对她说:没关系,想哭就哭吧。
那时她痛哭出声,这时她不曾准许,她已经泣不成声。
可是她却说,“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余安安的确爱哭,她并没有她这么能忍,眼泪早已覆满整张脸,她听见她的声音,就像是从前时候,还在她的身边为秘书的时候,自此不离左右誓约忠诚,只需她一声呼喊就可以,而今太过久违,是她朝她喊,“安安。”
“副总……”余安安猛地抱住了她,不禁嚎啕大哭。
小妙玉看着那位女施主哭了半天,她懵懵懂懂上前,疑问出声,“师姑,为什么女施主要哭?她不是很想见到师姑吗?”
她笑道,“玉儿,一个人要是太高兴了,也会哭的。”
……
山间林荫幽幽,琴声已经止了。
定慧师太独自往山下而去,沿路遇上了另一位定闲师太,定闲师太有些疑虑,轻声说道,“师姐,是时候已经到了?”
定慧师太亦不知晓,只是回望了一眼那座浮生塔,如今已有人重逢相见。她收回视线,喃喃回道,“既来之则安之,或许是已经到了。”
两位师太相谈几句,便双双下山回到庵堂去。
而那座浮生塔,还矗立于其中。
……
浮生塔外有石桌石椅,小妙玉在师姑的嘱咐下,带着女施主进入古塔洗漱一番。等到洗漱完,余安安再出来,就瞧见石桌子上已经摆了茶水糕点。
小妙玉走了过去,又是朝余安安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还没有用早膳,快来吃吧。”
余安安看见林蔓生就坐在前方,她正微笑望着自己,那样的平和,那样的宁静……
她慢慢走了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痛哭一场之后,那崩溃的情绪才收拾起,虽然眼泪已经止住,可是心中还是发涩。
余安安一坐下,她为她斟了一杯热茶,又为她夹了几块糕点放在她面前的碟盘里。
“师姑做的糕点可好吃了,女施主你快尝尝。”小妙玉已经捧了来吃,不忘记邀人品尝。
余安安一手捧起茶杯,一手拿起一块糕点,的确是精致的糕点,晶莹剔透的桃花形状……
她咬了一口,味道香甜可口,却也甜而不腻。可是只这一口之后,又是哽住了。
有太多的话语想要诉说,还有太多的疑问想要询问,她甚至是有些舍不得去尝手中的糕点和清茶,深怕一切都是幻觉,她又是急急道,“副总,你当年怎么就会走了?”
“怎么能这样就走了,我们好担心……”余安安一想到当年,因为她的消失无踪,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你走了以后,发生了好多事……”
“副总,好多事……”思绪开始混乱,余安安竟不知要从何说起,这样的杂乱无章。
此刻,林蔓生就在面前,这样安然若定的坐着,虽然只是素服黑发,但她的模样和离开之时并无半分异样,岁月甚至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她平静微笑着,她为她将茶杯斟满,许是怕她说得太着急,所以会口渴。
她更对她轻声道,“不着急,你慢慢说,我听着。”
一刹那,余安安不由自主想到当年,彼时她还在锦悦的时候,那一次董事会议上。
当林书翰宣布放弃继承者的身份,推举她上位继任的那一刻。
彼时,她神情镇定不迫,飞扬而起的微笑,骇然气势风采夺目,让人为之臣服,更让人甘愿拜倒成为她的追随者。
是她一双清冷美丽的眼眸扫过众人,对着所有人道:谁不服,我听着——!
当年也是这么一句“我听着”,而今同样也是这么一句“我听着”,可是余安安却觉得有些变了。尽管人还是这个人,可真的不似从前。
今时今日的林蔓生,变得更加从容不迫,更加的悠远宁静。
更有些觉得遥远……
从前那样锋利霸气的一个人,正眉目柔和坐在她面前,可是那气势却不减当年,纵有千军万马也指挥若定处之泰然。
这才发现,原来岁月也有留下微末痕迹。
满身的刺已经不复存在。
……
这个当下,余安安竟找不到诉说的开场白,而她正望着自己,用一双美丽平静的眼眸。
一旁的小妙玉却开口,她轻声说道,“师姑,还有一位男施主,他在村子里,也说要找你。”
余安安这才回神,接了话道,“是高进!”
“高进就在山下的村子里,他也来找您,可是村长说,最近上山礼佛的香客太多了,所以不能再放行。后来好不容易求了村长,才说如果是个女孩子就能进来……”余安安谈起这一路前来的经过,谈起高进是如何不易。
她又是道,“我接到电话,就立刻过来了。本来小石头也要来,可是他走不开,所以就留在公司待命。我直接请了年假,一个人先来和高进碰面……”
只怕会惹人注目,所以余安安以要出门旅游的名义向林书翰提出休年假。忽又想起林书翰,余安安急忙说道,“副总,林总很好!接管锦悦这几年后的部署安排有条不紊,一连拿了好几个大型项目,还成了宜城的青年才俊,董事们都很认可他,没有一个人不满意……”
余安安提起了林书翰,自然也想到了另外一人,“还有赵妈,那一年你突然走了,我们找了好久也找不到,最后林总说,不能再继续这样无止尽找下去,就先回了宜城,公司不能一天没有人管事。回去之前,他请了赵妈去海城,他让赵妈陪在宝少爷身边……”
一提起宝少爷,余安安瞧见林蔓生那张宁静的脸庞终于显露出难过怅然,她只是沉默聆听,却不曾开口询问。仿佛她心中的愧疚不安,在这三年里的不知去向,早已经没有资格去询问孩子是否安好。
余安安赶紧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有关于宝少爷的一切都详细告知,“副总,宝少爷身边除了有赵妈,还有郑妈在……”
“他现在在海城的学校念书,学习很好,还经常得奖,因为宝少爷一直都很聪明。副总离开这几年里,宝少爷也长大了,医院方面就安排动了手术,脑部手术很顺利,但是因为眼部神经被压迫得太久,视力还是没有能够完全恢复,导致后遗症眼角膜受损……”余安安事无巨细,谈起了宝少爷的病症,“现在宝少爷能看到一些人影,也能看字,但是不能经常用眼,长时间下去,医生还是建议,要等待眼角膜……”
能看见了……
她眼中一定,望着余安安的身影,前方却忽然幻化出宝少爷的模样。
那时离去,他还那样小,如今不知已有多高。
“宝少爷说他要自己等到有人捐献眼角膜的机会,不要用钱去买……”余安安提起此事,也不禁对那孩子感到敬佩。
宝少爷这才几岁,却已经明白金钱不是万能,有些事情绝不能用金钱去解决,比方是眼角膜,比方是面对病痛折磨,当前方还有无数人在等待机会,他不愿剥夺别人的机会,又或是用金钱去强买。
余安安笑着道,“副总,宝少爷一切都好!”
在她面前的林蔓生,静静听着这一切,听着有关于宝少爷的消息,眼底凝聚的思念深深埋藏,像是感慨万千却无处诉说,最后她轻声呢喃,“那就好,那就好……”
她不断呢喃着这三个字,仿佛听见孩子万事平安就已经足够。
……
余安安却怕她伤心,长时间的母子分离,她连想要去关怀都仿佛不再能够。不愿再继续方才沉重的话题,赶忙转了方向,“上次我去海城看望宝少爷,学校里举办运动会,副总,你不知道那些女孩子有多喜欢他……”
下一秒,余安安谈起宝少爷在学校的生活,那些趣事不断,他是如何受到女学生追捧喜爱,却又如何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小少爷。
小妙玉在旁静静听着,自小就养成的习惯,她不打断长辈们说话。
直到余安安说了好一阵,停下来喝杯水,小妙玉才问道,“女施主,你刚刚说的宝少爷,是不是就是师姑的孩子?”
余安安惊奇笑问,“你也知道?”
小妙玉点头,“嗯!小宝小施主和我不一样,但是他和师姑一样好看!”
宝少爷是男孩子,的确和小妙玉不一样,但是提到相貌,虽然眉眼之间的神色像副总,可是那孩子越长越大,却越来越像另一个人……
余安安不敢提起那人,有关于当年的离开,追根究底都和他牵扯不清。直接跳过了他,她又是道,“还有文和少爷,还有若水小姐和邵璇小姐,他们都挺好,只是也有好些日子不见了……”
这一刻,根本无法一一道明这几年来所发生的一切,她毫无语序可言……
又是说了半晌后,直到小妙玉喊道,“师姑,我下山回庵堂去,一会儿带饭菜上来,今天师姑一定没时间做饭啦……”
小妙玉告别了两人,欢喜的离开。
瞧着小女娃远去,余安安冷不防询问,“副总,是不是你让妙玉在平安符上写了讯号?”
然而,她却只是略带疑惑回望,这让余安安惊奇,“难道不是?”
那枚平安符立即被找出,她已经贴身收藏,展开的符纸拿到林蔓生面前,让她去瞧,“是因为平安符上的字,我才能找到这里,找到副总!”
她低头去看,果真有一行字——我在浮生塔!
这个时候,余安安听见她沉思过后呓语一句,“这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派人写的。”
余安安眼眸一凝,“如果不是副总,那还会有谁?”
还会有谁……
思绪幽幽散开,阳光穿透过桃花树,洒下斑驳光影。
那些光影将记忆倒流,像是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天,那夜的夜色如墨,她费尽所有力气爬出那座祠堂。他如恶鬼拦路忽然追来,就在她离去的路上。
记忆猛然定格,是他低沉的男声在寒冷的夜里响起:既然你也无所谓去哪里,那就让我送你去一个地方。林蔓生,只有你彻底消失,才能让我真的心安。
最后,她再也没有力气抗争,闭上了眼睛。
待她醒来,早已远离人烟。
此处佛门清净地,却是他彼年圈下的囚牢。
这一座浮生塔,就是她被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