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学校组织户外活动,可是不想发生了意外。
孙老师因为着急内疚,忍不住哭了起来,“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尉司棠!才把孩子给弄丢了!”
严主任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急于想要找到孩子,“林女士,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
严主任之所以迟迟不曾报警,也是因为还抱着一丝希望,如果是因为家庭纠纷而引起的误会,那么这场事件还是不要闹大为好。毕竟,能将孩子送入这所学校就读的父母,家庭背景都是不一般。
蔓生得知事发前后过程,一颗心还在发颤,整个人却异常凝重冷静。来时的路上,她也一直在沉思,此刻也是当机立断道,“严主任,我想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请不要报警!我会处理!”
“可是……”严主任还在疑虑。
蔓生立即道,“现在孩子不见的消息我已经收到,我是孩子的监护人,我会负全责!”
被她强劲的气场瞬间惊到,严主任一下止住声,“是,我知道了。后续有关尉司棠的消息,方便的话也请告诉一声……”
此刻不敢言说究竟是被劫持还是被绑架,严主任只能如此叮咛,然而却听见林蔓生道,“我想,孩子已经回来了。”
随即道一声别,蔓生已经带人离开。
一上车后,余安安却是慌忙,得知这一切的她手足无措,“副总,难道您知道是谁带走了宝少爷?”
“去朗廷酒店——!”蔓生凝声下令。
朗廷酒店是保利名下产业,自从王燕回以及楚映言抵达宜城后,便入住此处。
这期间蔓生却是初次前来,她一进去就道明来意,“我来找王首席!”
同一时间,酒店富丽整洁的休息厅内,楚映言宿醉醒来,她有些头疼的揉着额头。
王燕回淡淡微笑道,“还说要陪我喝酒,结果自己就先醉了。”
“我没想到那杯酒那么烈……”楚映言有些不好意思回声,又是望着他询问,“燕回大哥,你今天的心情好一些了吗?”
王燕回不曾开口回答,下属已经敲门而入,“王首席!锦悦林副总到了酒店!”
王燕回诧异,低声吩咐,“请她进来。”
楚映言不知林蔓生此番前来是为了何事,等待了片刻后,果然瞧见林蔓生由下属带领下进入。
“蔓生姐。”楚映言唤了一声。
蔓生朝她点了个头,目光落在王燕回身上,她直接道,“王首席,我今天来这里,是想问你要一个人。”
这下楚映言也是困惑,王燕回询问,“谁?”
蔓生动了动唇道,“钟叔——!”
一提起钟叔,王燕回眸光骤然一凛,他低声道,“映言,你先去用午餐。”
楚映言回以微笑,默然起身不再逗留。
待她来到休息厅外的回廊里,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却无法想明白:为什么林蔓生是来钟叔?
不过是隔了一道门,王燕回对上林蔓生,他不曾开口,她已经发话,“让钟叔立刻把小宝交出来!”
……
王燕回皱眉道,“你是在说,钟叔带走了小宝?”
“今天户外活动,小宝突然被一辆私车劫走,学校老师和主任联系上我。我就在想,到底是谁做了这样的事。虽然说这年头绑架不是没有,抢孩子的事情也常会发生,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派了私车来抢,我不认为是陌生人!”这一刻,蔓生眸光凝然,隐忍着那份怒气,“谁让钟叔三番两次主动找上我,我不得不怀疑是他!”
王燕回这下醒悟过来,他没有再追问解释,直接下令,“联系钟叔,让他立刻来见我!”
结果钟叔刚巧回到酒店,就被请入休息厅。当门一打开的刹那,他除了瞧见王燕回,更瞧见了林蔓生,“大少爷,蔓生小姐也在……”
“钟叔!我现在问你,你知不知道小宝在哪里!”王燕回这一声质问迅猛传来。
钟叔停下步伐,他沉声道,“大少爷,您是在指宝少爷?我不知道宝少爷去了哪里……”
王燕回望向钟叔,他的回答这样坚决。
蔓生也在一旁审视质疑,她再次追问,“钟叔,小宝真不在你这里?”
“蔓生小姐,是真的。”钟叔回道。
“你又怎么能让我信服?”蔓生并不肯罢休。
蔓生心中惊愕,如果不是钟叔派人劫走宝少爷,那又会是谁?
“蔓生,我想不是钟叔,小宝不是被钟叔带走的!”王燕回凝眸道,“应该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蔓生定睛一想,视线飞快从王燕回身上收回,更是转身就走,“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一天找不回小宝,你们全都脱不了关系,全都有嫌疑!”
“哐——”门被猛地推开,蔓生疾步离去。
王燕回剑眉一皱,他却是冷声质问,“钟叔,我相信你的确是不知道孩子去了哪里,但是你刚才出去做了什么!”
钟叔忽然说不出话,“大少爷……”
……
又从朗廷酒店离开,蔓生再次驾车前往另一处——海天大厦!
前行的路上,蔓生朝余安安命令,“安安!现在就打任翔的电话!我要知道他们在哪里!”
余安安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急忙拿出手机拨打,任翔的电话倒是通了。
通话声断断续续传来,蔓生只听见余安安狐疑一声,“……你在海天大厦?”
海天大厦的顶层,比九十九层还要往上的最高层。
那部直达电梯徐徐降下,是任翔出现在眼前,“蔓生小姐……”
然而,这一次却不等蔓生开口询问,任翔十分为难开口,转达上级指示,“容少有话命我转告您。”
站在高层之上,那曾经有过温馨的地方,此刻只剩下残酷冰冷。
蔓生听见那话语清楚传来。
——小宝,我带走了。
是他带走了小宝!
真的是他,居然又是他!
蔓生冷凝的脸庞忽然聚起怒意,“他凭什么带走!他现在人在哪里!快说——!”
“容少已经走了。”任翔低声道。
蔓生一怔,他走了?他怎么能走!
他怎么能带她的孩子走!
……
蔓生只觉得心头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炙烤,“去了哪里!他把小宝带去了哪里!”
任翔却道,“蔓生小姐,我也不知道!”
“任翔!”余安安同样着急质问,“你还不快说!”
“我真的不知道!”任翔眉宇紧凝。
蔓生望着面前的人,她突然眯起眼眸冷声一句,“你是他的人!就算你知道,你也不会说!”
她眼中的恨意已经凝聚,任翔整个人一凛,又听见她道,“你故意骗我是不是?他就在上面!他还没有走!”
“我现在就要上去看个究竟!给你两个选择,替我开门,不然我就找人拆了这里!”蔓生的视线已经盯着那部禁闭的电梯。
任翔急忙道,“我带您上去!”
于是三人立刻走入电梯直上顶层,在任翔输入密码门锁后,整片楼层套房就跃然于眼前。
余安安是初次上来这里,她始终都不知道,原来海天大厦九十九层上方,居然还有这样一座私人宅邸,而且是属于尉容所有!
更惊奇的是,余安安发现林蔓生对于这里十分熟悉,她几乎是一路往前,从大厅到偏厅,从书房到餐厅,又来到几间卧室……
她将每一间房间都翻了个遍!
“容少真的不在这里,他已经走了!”任翔又是喊。
蔓生的步伐一止,慌忙中视线定格,“他躲在画室是不是!”
余安安只见她迈开步伐,往回廊最深处,尽头那一间房间笔直而去。她这才确信,不禁喃喃自语,“副总从前住过这里?”
任翔也是凝眉,因为她的确住过,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都是。
可是那间画室里,除了画笔颜料画具画架,却空无一人!
整片顶层套房,竟然再也没有一个人,没有她的小宝,更找不到他的踪迹……
“副总!”余安安已经鲜少会瞧见林蔓生如此仓皇凌乱的神情,像是疯魔了一般,固执的找寻,非要亲眼瞧个究竟才能作罢。可哪怕是先前,传出她并非是林董事长亲生一事之时,旁人面前她也不曾如此,她更不曾见过她这个样子。
那是害怕,那是恐惧,那是生命里那一抹阳光要被掠夺!
是为数不多仅有的幸福,是充满勇气活下去的动力,是积极面对未来的信念,全都被掏空一般……
任翔亦是进入画室,朝着那道身影呼喊,“蔓生小姐,我没有骗您,容少真的已经走了。”
“他到底去了哪里!”蔓生朝着这空无一人的画室喊,“他为什么要把小宝带走!他怎么能把小宝带走!”
任翔不知道要如何是好,“蔓生小姐,或许容少只是突然想念宝少爷,所以才带走他……”
蔓生的步伐忽而一定,那份仓皇被褪去,她好似想到他会去何处,那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地方。
再一次转身,蔓生直接离开画室,离开这座顶层套房。
“任翔!你真的不肯说?”余安安追问一句,任翔亦是皱眉回声,“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要我说多少次才会信!”
“……”余安安望了他一眼,来不及再多言,疾步转身追向林蔓生呼喊,“副总!等等我!”
从海天大厦下来,余安安瞧见林蔓生一张清丽脸庞冷肃异常,她一言不发,那双眼睛冰冷无比。
一出大厦,外边的寒风凛凛肆意袭来,余安安问道,“副总,现在要去哪里?”
“我现在就去海城!找不到小宝,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问尉家讨个说法!”蔓生望着这片雾茫茫的冬日天空,她冷声一句,此刻誓言已起不留后路!
……
“嗡嗡——”
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林书翰刚刚外出归来正欲进入锦悦大楼,却接到赵妈来电,“小少爷!不好了!大小姐回来后,收拾了行李证件就走了!”
林书翰一惊,因为这太过突然,“她去了哪里?”
“大小姐说她要去海城!她去找宝少爷!”赵妈也是十分混乱,只能匆匆来报。
林书翰也是搞不清状况,怎么就会突然去海城找小宝?
这边挂断电话,下一秒林书翰就拨给林蔓生,他真是担心无法接通,但是那头却接听起,“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宝不是在学校吗?”
“书翰,姐姐现在要出门一趟,你管好公司,在家里等着我回来……”是林蔓生的声音立即响起,她不曾解释只是叮嘱。
“姐!”林书翰又是呼喊一声,可是电话已经被挂断。
林书翰还握着手机,他也是怔住。迅速回神,他转身就往旋转门外走,如果是去海城,那么她现在应该赶去机场,或许他还来得及问个究竟……
可是林书翰一走出锦悦大楼,迎面却走来一道身影,竟然是保利首席执行官王燕回!
“你姐姐她在哪里!”王燕回上前便是质问。
林书翰却来不及理会他,“我现在没有时间……”
“王首席!林副总已经到了机场……”下属却在同时传来汇报声,林书翰原本是往前方走,可是听到这一声后他猛地回头望去,“你派人追查我姐姐做什么!”
王燕回本欲进入锦悦的步伐止住,却是望着林书翰道,“你不用再去找她了,和你没有关系。”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林书翰沉声发问。
王燕回朝他走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缓步道,“因为现在是我们王家的事!和林家没有关系!你是他的弟弟,我奉劝你,这件事情不要再插手!你要的,就是在你姐姐离开后掌管好锦悦,担负起继承人应尽的责任!”
对于他的警告训斥,林书翰是如此茫然,“什么叫是你们王家的事!她是我的姐姐!她又不姓王!”
然而,王燕回却是冷声反问,“如果她是呢?”
林书翰脑海里一阵盲音,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真是保护你,你竟然什么也不知道。”风声里,王燕回丢下一句,“不如去问问林董事长身边的人,或者再去问问你那位曾经的继兄。”
……
这是年假来临前的最后第二天。
这一日,林书翰再次来到杜律师家中。
林书翰一踏进洋房偏厅,他冷声发问,“杜律师,这一切你都知道是不是!”
杜律师也是一愣,他一直不曾言说,只是为了保守秘密。至少,不能让所有人知晓。可是到了此刻,却连这最后一位,都要瞒不下去,“小少爷……”
“你不肯说!”林书翰微笑,“难道连我也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杜律师大惊失色,“您怎么会不是董事长的儿子!”
“你要我怎么相信!姐姐就不是他亲生!”先前来见杜律师的时候,林书翰急于找寻林蔓生没有立刻追问,事后只想当作一切都过去,可如今却不得不前来。
杜律师在他强势质问下,几乎无招架之地,“当年是董事长对不起冯夫人,是他犯了错……”
林书翰此刻想起父亲,又想起母亲,那满目疮痍正要揭开,“他犯了什么错!”
“那一年在北城,董事长因为资金拮据,又被人恶意打压,公司差点就要破产倒闭……当时,好像是有位富商看上了冯夫人……”杜律师用极短的话语将当年拼凑,可是那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却都犹如刀割向林书翰,“听说冯夫人也去求过那位富商,希望对方能够施以援手,但是对方并不同意……”
“后来,董事长也是没有办法……”杜律师又是道,“他就……他就把冯夫人……”
说到这里,却仿佛再也说不下去,可是林书翰定在那里,他早见识过那些阴暗,然而却觉得最阴暗不过是此刻,从他口中亲自道出,“他把他的妻子,我的母亲,送到了那个男人的床上——!”
一阵天旋地转,真相太残忍太丑陋,让林书翰想起温柔的母亲,他心中一阵触痛,“如果是这样,那母亲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不走!”
哪一个女人能够忍受,自己的丈夫为了利益为了事业,将她送上别人的床!
“因为……”杜律师沉声叹道,“因为冯夫人一开始不知情!”
“那天晚上,董事长陪那些合作方的负责人在喝酒。因为喝醉了,冯夫人就去接他。结果进了包厢后,那些人就让冯夫人罚喝三杯酒,结果冯夫人醉了,那些酒里应该是动了手脚……”
“后来冯夫人一直以为是自己当时不小心,才会被人灌醉,才会被人占了便宜……她后悔自责,甚至以为全是自己的原因……”
听着这些话语,眼前浮现起母亲安静美丽的脸庞,林书翰却红了眼眶。
其实,其实那不是醉酒,而是默许。
是父亲默许那些人这样做!
林书翰感觉喉咙发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真相几乎是接踵而来,“姐姐就是当时怀上的……”
……
杜律师亦是一双眼睛通红,继续说道,“是!冯夫人原本是打算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两个人离开北城回到宜城,可是就在之后冯夫人发现自己怀孕了!”
“既然怀孕了,那就该知道孩子不是父亲的,父亲这样对待姐姐,她为什么还不离婚。”林书翰跌坐在椅子里,喃喃询问。
杜律师又道,“其实冯夫人也怀疑过,她提出做亲子鉴定,当时鉴定结果证实,大小姐是董事长的女儿!冯夫人得知后很高兴,因为她真的希望是这样!”
“所以,连亲子鉴定都是父亲作假?”林书翰已然想到这其中原因。
杜律师点了点头,声音愈发沉凝,“可是事情总是会瞒不住,冯夫人也终于得知大小姐不是董事长亲生。这个时候冯夫人提出了离婚,可是……”
杜律师说着,他的视线落在林书翰身上,“可是却怀了你!”
他的孕育,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林书翰不知道结果,他只觉得心间沉重苦涩,“因为我,母亲又忍了……”
“董事长自从冯夫人提出离婚,就一直不舍……”杜律师谈起冯夫人,如今都是敬重钦佩,“冯夫人爱大小姐,她也爱您……”
林书翰却笑了起来,“真是荒唐!以为从此以后能够重新开始?以为可以幸福?”
伤害一旦造成,就没有办法当作不曾发生,纵然努力想要忘却,可那些犯下的过错,已如罪行印刻在自己身上。那是他的妻子,他竟然能这样做,究竟如何能忘……
其实从当年他假装喝醉默许起,一切早已经无法挽回!
“冯夫人深爱董事长,其实董事长他也爱着冯夫人……”杜律师喃喃道。
林书翰这下真是大笑起来,“哈!他不是爱着我的母亲!他爱的人,是他自己!早在母亲怀上我的时候,他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有了一对儿女!”
高夫人当时会怀上,也是因为用了手段想要成为正妻……
只是如今是是非非也已不再重要,杜律师沉声道,“后来是董事长主动提出离婚,因为他也知道回不到去了。”
“那她为什么不走!带着我和姐姐一起走!离开这里!”林书翰痛苦喊了起来。
杜律师的声音低沉道,“冯夫人同意离婚的时候,对董事长唯一要求的就是,这辈子都不许告诉大小姐,她不是亲生这件事。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她知道孩子需要父亲,更知道她的孩子,还爱着自己的父亲……”
林书翰此刻想起儿时时光,却全是林蔓生追随父亲的目光,那是渴求得到一些父爱,那是谈起父亲的时候,尽管失望却还期许的口吻。
竟是不忍让人彻底毁去。
杜律师最后低声道,“冯夫人……是真的不容易……”
世间或许有这样一种爱,纵然旁人认为是懦弱,却深入骨髓痛入心扉。
……
飞机升上高空,周遭寂静一片。
蔓生一闭上眼睛,却全是孩子的身影,是他昨夜对自己说:林阿姨,我好好唱歌,你晚上回来给我说故事好不好?
她在他的床畔,亲吻他的额头允诺:好。
……
傍晚的绿洲大厦,恒丰办事处内已经空荡。
因为明日就是小年夜的缘故,数位高管都来自于襄城,所以提前一日就开始放年假,让职员可以回去过年。
何佳期前来的时候,从助理口中得知一则消息,“佳期小姐,锦悦二公子来访,正在办公室和顾总谈事。”
那间办公室内,此时正是两个男人在对峙之中。
林书翰望着顾席原,这个曾经以为是兄长的男人,他们曾经有过亲情羁绊,更有过兄弟情义。可是这一刻,却是良久无言。
漫长静默过后,林书翰终于道,“你和我父亲倒是一丘之貉,你才应该是他的儿子。”
无论林书翰如何去设想,却也不曾想到杜律师最后会告诉他关于温家的婚事,“我是不是该夸你,你比我父亲更狠,更敢作敢为?”
顾席原不曾应声,只是默默取了一支烟点燃抽起。
那些烟雾缭绕,好似能勾起人最深处的回忆,将过往全都展现。
多年前的那一天当他犯下错事后,他找上林父,承认一切是他所为。
他无法忘记,林父当时的震惊,更依旧记得,自己当时所言:我会去告诉她,是我做的。
当他道出这所有,转身就要离开之时,林父却喊住他:顾席原!你给我站住!
那一天,顾席原抱着这一生都将被她痛恨的念头出现承认。
可是林父最后却对他道:现在就离开宜城!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事已至此,终究还是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承认。
顾席原当时已经明白,这个人成了林父。彼时,他尚且不懂,他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阻止他承认,可当他得知那段属于上一辈的过往后,他方才能够真正醒悟。
原来,不过是因为被心爱之人背叛,是那么痛的一刀。
他和林父,只是一场重蹈覆辙轮回而已。
唯一的差别,或许唯有他当年敢于立刻承认。
猛抽了一口烟,顾席原始终一言不发眸光黯然。
“你告诉我!”这一刻,林书翰一句话揭开所有,更是凝声追问,“姐姐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这件事,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
顾席原此刻回想,却也觉得可笑,“如果我说,是在你成为继承人当天,你信不信?”
“……”林书翰怎能相信,然而顾席原却笑了,“是真的,因为我一直以为她是林家的女儿。”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母亲和林父结婚期间,他曾经偶然看见过那份被收藏的亲子鉴定,如果不是因为得知上一辈曾有过那段不堪过去,他就不会认定。作为一个男人,如何去面对一个别人的孩子,而这个孩子,还是自己罪的证明!
那样痛恨不耻于自己的行为,可是偏偏,鉴定是假,他依旧将她养在身边,甚至是成年长大。这么多年来,全都不曾揭晓。直至偏离他设想,当他再也无法掌控再也无法安排她的人生……
寂静中林书翰半晌无言,最后他问道,“那么,你又知不知道姐姐到底是谁家的女儿!”
顾席原却笑了,“我这一生最不希望成真的,就是这件事。”
……
天色好像黯了下来,何佳期一直在等,她的视线望着那间紧闭房门的办公室,突然门被打开,之后是林书翰扬长而出。那道身影走过身边,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了办事处。
何佳期这才静静来到办公室门口,她推开门,瞧见顾席原还坐在椅子里,那支烟几乎快要燃烬。
“结束了。”顾席原念了一声,将烟掐灭以后终于起身。
何佳期瞧见他终于肯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好似此生真不会再踏入。仿佛,他一直等候在这里,只是在等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至亲。只为了诉说,她说不出口,却总需要有人告知的过往。
因为,那是不属于他的世界,有关于她,不该再有他去参与。
就连想要护她的心,都不该有。
最失败的是,说结束都已是多余。
……
二月海城,距离除夕夜不过还有两日。
飞机一抵达机场,蔓生就直接拦车往颐和山庄赶去。她是独自前来,甚至没有带任何一人随行。
她的离去,就像是一场忽然而至的风暴。
当她重新出现在颐和山庄,惊动了尉家上下。
更惊动了尉老太爷!
但是唯有一人,却是这样的镇静姿态,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更仿佛早就知晓她会前来。
他端坐在椅子上,已开口出声,“请她进来。”
山庄外,蔓生冷凝伫立,周管家前来接应,“蔓生小姐,您快里面请……”
走入山庄,走过那曾经来过无数此的地方,她曾经住过这里,曾经以为在这里可以获得幸福。此刻天色刚刚转暗,亭灯却已经亮起。
她的视线望着前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
穿越过鹅卵石铺起的小径,穿越过苍翠的松柏,不知不觉中,人已经来到那幢别墅前方。
“蔓生小姐,容少爷在茶厅……”周管家又是呼喊。
几乎不需要人带路,她也知道那座茶厅在别墅何处,她的步伐笔直,不曾有一丝迟疑,她就要去问个究竟,她不过是前来寻找她的孩子,寻找此刻唯一可以属于她的那一丝信仰希望。
停步在茶厅门口,蔓生看着那道门被缓缓开启,一刹那茶厅内剔透的灯光照下,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那一天初初前来时的情景。
当时她双腿受伤无法站立,她坐在轮椅上,由他慢慢推进。
这一刻,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迈开步伐走进去。
她再次看见他。
他并没有丝毫躲闪,他甚至是端坐于为首正座那把椅子的侧位,那样安然的姿态,望着她一步一步而来。
当她抵达停步,才发现一切都是陌生,那些曾经和颜悦色的人,都好似成了敌人。
因为,他们对于她而言,不过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蔓生的目光掠过在座所有人,最后定睛于那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尉容!把小宝还给我——!”
……
茶厅内众人却皆是一惊,因为不曾想到会是如此!
原本是因为年关将至,尉老太爷唤了杨冷清前来,自然尉孝礼也同在。此刻,就连岑欢也站在尉孝礼后方。
元伯的身后侧,元昊也是同在。
更重要的是,另一侧甚至还有几位尉家宗亲的长辈也是同在。
为了即将到来的新年商议筹办拜祭祖宗之礼,也是为了在年前最后一聚。
而今日尉容终于归来,本就意外。
然而谁知,紧随其后却是林蔓生现身。
众人再见到林蔓生,险些认不出她,曾经的长发柔美温和却不似现下英气凛然。从她一出现进入,就像是一株带刺的花朵,是凛冬玫瑰,娇艳的红,如此张扬醒目,让人为之惊艳!
只是这两人居然一前一后回到海城,就像是一场追逐,但是先行之人不曾躲闪,而追赶之人更是直接。
老太爷当下一怔,他开口问道,“蔓生,你说什么?”
“蔓生小姐,您不要动气,有事慢慢说……”元伯想要安抚,可是发现已然不能够。
只见林蔓生一回眸,她整个人凝然肃穆,但是对上老太爷,却是温文有礼出声,“老太爷,还有在座各位,我无意前来打扰。今天突然拜访,感到很冒昧。”
她轻声诉说,先表歉意,但是紧接着,女声悄然一冷,那冷凝气焰便一下散出震惊全场,“但是我不得不来!”
“就在今天,学校安排小宝参加户外活动。可是临近中午,校方却突然联系我,因为小宝被不见了!他被人劫走,被劫上了一辆私车!”
“知道了这件事情,我立刻去找校方联系,又是寻找小宝!”蔓生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将来龙去脉道明,“可是当我到了海天大厦后,任翔告诉我,小宝已经被他带走!”
她说着,手指已经指向那一张椅子上的尉容!
“是他亲口对任翔下达命令,让他转告我这句话!”不过是半天光景,不需要去记忆,都能历数一切,蔓生凝声说道。
此刻,她将一切都揭开在众人面前,她早已经不顾所有,还有什么能让她放不开,“现在我过来海城,不为别的,只想见到小宝!只为了要回小宝!”
“老太爷,您是一家之主,我在这里问您讨要一个说法!”蔓生目光一凛,直视着上方位置上的尉家大家长,“他派人劫走小宝,事后不告知一句,就回到海城!他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是尉家上下全都准许,还是他自私自利自做决定——!”
“尉容!”忽而,她眸光又是转移,再次望向他恨恨问道,“你承不承认,小宝是你带走!是你派人从校方老师的照看下私自劫走!”
从道明原委到质问对错,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也越来越急猛,最后一声里,竟是狠戾无比,像是要论个生死!
众人都被震撼,来不及反应,更无法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林蔓生的身上,也落在尉容身上。
尉容神色沉缓宁静,从得知她到来,再到此刻聆听她质问,不曾有过一丝慌忙。
对上她的双眼,她冷厉却也艳丽的脸庞,他终于出声道,“不错,是我派人带走小宝——!”
……
当着众人的面,他直接承认!
蔓生笑了,是痛恨是恼怒是诉说不清的急切,可是那份慌忙却已经消散,只因为她找到了他,前来海城并没有错,她还能重新拥有小宝。
“好!”蔓生应声,连番质问却又紧随其后,“你承认就好!我再问你,你凭什么带走小宝!那一天你来宜城,是你主动放弃小宝!现在你有什么资格说带走就带走!”
“老太爷!”蔓生朝众人呼喊,一一唤过每一位,“在座各位尉家长辈,尉孝礼,杨冷清,元伯,岑欢……”
“是他自己亲口不要小宝,是他将小宝给了我!现在他竟然反悔,尉家就是这样言而无信!”她的怒气冲天,她不过是一个前来寻找自己孩子的母亲,哪怕她并不合格,哪怕所有人都不承认,哪怕她愿意做孩子一辈子的林阿姨。
不曾如此失态般指责,如果说先前当并非亲生一事被揭开,是那样的疼痛,却仿佛不过如此,原来如此而已。可现在,他却要将自己的希望剥夺……
“你现在又承不承认,那天你亲口许诺说不要小宝!”蔓生一转身再次对峙,刹那之间,就像是回到宜城城南茶楼,他们在戏台子前入座,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桌子,他的话语,她不曾忘记,更不会忘。
尉容望着她,从她出现至走近,从她一开口到这最后一句质问,他聆听,他注视。
就在众人沉默等待中,他忽然起身,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朝她走近。
他们两人站在尉家山庄的茶厅内,她带着怒火冰冷的眼眸,对上他一双沉然眼眸。
是他说,“是我食言反悔,我不会把小宝给你。”
这一声夺定的话语,惊动每个人心弦……
蔓生的手一下抓住他的衣襟,她狠狠抓住质问,“你凭什么——!”
凭什么肆意决定摆布,凭什么自己想怎样就想怎样,凭什么让她一次又一次从拥有到失去……
太过僵持紧张的茶厅内,众人却全都没有注意到来人,那是王燕回突然推开后方那扇门,对上这一切,瞧见那两人正在纠缠,更瞧见满堂在座。
他不禁大喊,“尉容——!”
可是却仿佛来不及,因为另一道男声已起,这样突然,这样坚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道出最终内幕,“就凭你是王氏家族的人,王之杭的亲生女儿,你身上流着他的血——!”
“砰——”一声里,是老太爷手边的茶杯因为震惊而突然一挥摔碎!
王燕回瞠目,伫立于原地。
众人全都哑然无声,分不清此刻到底是真是假。
蔓生还抓着他的衣襟,却突然通红了眼睛,她怔住,她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这只是世纪末最后一个谎言……
她朝他崩溃大喊,“你说谎——!是你说谎——!”
“这一回,我没有。”他却残忍对她说,那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