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乐喝完药自己躺下了,周煜预扶她的手停在半空,见她侧过头,一手握住被角,很客气的对他道谢,周煜无奈道:“你这谢倒显得生疏。”
此处虽未至边境,也算是两国交界处比较平和的地段,周煜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将人往战场上带,那个地方刀光血影不安全当然也不适合她,如今陈国王宫中局势不定,易王如此轻易的就将人带给了他,他当然想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陈国地处和暖冬日少有积雪,院外风和日暖,红梅衬着新雪,公主可以出去看看。”窗外的确是一副艳阳高照的光景,我尚且来不及问他,为什么会将我带到这个地方来,王宫里又发生了什么,回神只看到周煜行至门口的一个背影。
陈国与宋国这一战只是相互僵持着,并不算作真正的开始,我待着这处别院中日复一日的等着,周煜常为我带来战场上最新的消息,只是不停的死人,我们待的地方从也离战火越来越近,午夜梦回耳畔似乎能听到号角吹响金戈铁马之声。
那日我蹲在雪地里一个人搓着兔子,我其实有些想回去但更多的是想去战场上找登临,我担心他,可我知道不能吵闹,要安安静静的等着,那位齐公子会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周煜忙的头大,他父王一直在不断的遣人催他,陈国如今这个情况不必再等了,大抵有借着宋国的势头一并将陈国拿下的意思。魏治愿意拿长平和他做交易,他自然知道江山要,美人也要,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周煜得了父王的令,调了魏国的兵,悄悄的从沂河一带绕至雪山后将陈国与宋国围在其中,他们如何厮杀也不过是掌中之物。
“这是什么?”
周煜走至长平身后,长平停下手中的动作,他脚边是一只堆得玲珑剔透的兔子,冬日里没有绿色的嫩叶,只能捡了两朵红色的花苞做兔子的眼睛,耳朵却是实打实用手搓出来的,长平将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说道:“兔子,不像么?”
周煜拂了拂她帽檐上洒落的雪花,靠的近了些,长平便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周煜笑笑也不再向前,他说道:“很像,只是这只眼睛大了些,没有这只可爱。”
长平将他指的那只抱起来看了看,笼统堆了两只,这只做到后面手有些僵了,找花苞时很随意的就放上去了,周煜见她果真在那细看,模样十分乖巧,他微微扬起唇角,长平捧着那只举到他眼前,“会不会是因为这只身体做小了?”
“我觉得还好,小一些,会显得更活泼。”
长平点头,“你说的对。”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雪,第一年回宫的时候那雪也有这么大,树梢都染白了,我们一起看着灯,赏着歌舞,太液池上有万朵银花,很漂亮,特别漂亮,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场雪。”
陈国地势四季和暖,常引得他国虎视眈眈,周煜见她低下头看着袖口处沾上一片霜花,说道:“那如今的你可喜欢?”
长平指尖触及那片霜花,不过片刻就融了,听的周煜问她,如今的可喜欢?她鼻尖冻得发红,说道:“不喜欢,这里的雪会沾满鲜血。”
周煜没有说话,而不过片刻,地上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树梢之上的积雪也簌簌而下,长平没站稳突然向后倒去,周煜一把拉住她,两人均倒在雪地中,十分狼狈。
长平推开他,起身要往院外走去,周煜将她拉住,“去哪?”长平看着似乎已经触手可及的雪山,道:“地裂涌水,我要去沂河。”
原是在向他告辞,如今这形式这么危险,他不可能放任她一个人去,“你要去找你哥哥?若是遇上雪崩,你会殒命的。”
长平对着他扬起一抹笑,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谢谢你啊。”
沂河一带乱石飞溅,几乎寸步难行,一路赶过来一日的功夫,天色已经晚了,看不清路,只是脚下是坑洼不平,大约是真的离得很近了,靠在马背上都能听到战马嘶鸣兵器铮铮。
我从未靠近过真正的战火,我虽自小流亡,可终究于陈国境内也算平和安康,白骨露野血流成河,终究是我从未见过的,我立于沂河之上,鼻尖只有满腔血腥味,每一步都踏着尸骨,鲜血遍地,这是一场已经停止的战役,只余下遍地狼藉。
我心中跳如擂鼓,我知道他不会有事,所以只是在漫无目的的四处寻找,每看过一个人就松一口气,还好不是,却又再翻下一人时又提起心来,有人眼珠还在动,见了我便动了眼睛,嘴里艰难的吐出字来,“……杀我。”
我捡起染血的刀刃,锋利的刀刃映出我惊慌失措的脸庞,我如此犹豫不决,可有人先我一步做了决定,当那把刀彻底没入那人的胸膛。
我来不及做出反应,周煜护着我,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他说道:“沂河的仗已经打完了,秋叶原才是新的战场。”
“多谢。”
长平对他拜别,提着裙摆一踏翻身上马动作十分干净利落,周煜站在原地,有风扬过她的发梢,恍惚灯火惶惶间,是他客客气气的模样“不知我可取公主一件信物,做我回禀父王之用。”
“我见公主这簪子极好,就这个,如何?”
长平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绾发的玉簪就被取下,长发披散了一肩,微抿着唇,不卑不亢,仪态端庄,对他回拜一礼,道,
“承蒙厚爱,不胜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