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燕道:“我方才不是只顾着生气了吗。”
小春无奈地:“……”
想了半天才想出句话:“只求表小姐福大命大。”
“对,求老天保佑,让冰表姐福大命大。”
上官燕心诚地抬头望天,似乎希望老天能够听到她的祈愿。
旁边的仆妇们:“……”
小春:“……”
小姐越发蠢了……
上官燕突然低下头,吩咐道:“你们都求老天爷保佑,让冰表姐福大命大。”
众人齐齐抬头望天。
这在梨园门前形成了一种奇观。
梨园内,尤太医端着一张老脸,在给宋语冰诊脉,他竭力做出沉重的模样,心里却暗自惊疑。
宋语冰的身体恢复的很快,这可不是一般的医者能做到的。
尤太医若有所思地看着宋语冰那张暗黄无光的脸。
在宋太太看来,这简直就是在说,她的女儿宋语冰只怕是没救了。
怕影响尤太医诊断,宋太太强自压抑着痛苦,用帕子捂着嘴,无声地抽泣。
侯夫人一声都不敢出。
这件事情上,侯府实在是太理亏了。
传出去,侯府还能有什么名声?
过了好半天,尤太医终于道:“病人是怒极攻心,刚有些恢复的心脉又受了损伤,老夫说过多少遍了,病人养病不能大喜大怒大悲,让你们送出府养病,你们就是不干,看看病人成什么样子了?”
“若再有一次,就再别来找老夫。”
宋太太哭着道:“求太医开个方子,我女儿的命都交给太医了,只要能让女儿病好,别说出府了就是回扬州我也愿意。”
尤太医叹息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才是亲娘,之前要宋语冰出府修养,侯夫人封院子都十分勉强。
“夫人不必回扬州,病人身体较弱,经不起舟马劳顿,只需择一安静之处,慢慢休养,闲人勿扰即可。”
宋太太噙泪点头全都应下。
尤太医在一旁的桌子上写了方子,又道:“这药方十分复杂,得亲自教熬药的丫鬟熬制。”
宋太太连连道谢。
白蕊站了出来,“小姐的药都是奴婢亲手操办的,请尤太医示下。”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内室,走到了廊下,尤太医还没说话,抬头朝院外看了眼,就愣住了。
白蕊随着尤太医的视线望了过去,也呆住了,好半天才嘟囔道:“三小姐怎么这么蠢。”
院子外面,一群人以上官燕为首,都双手合十,仰头望天,嘴里都在念:“求老天爷保佑表小姐福大命大。”
尤太医摇摇头,没发表任何评论。
遥想广宁侯元配夫人在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人啊,就如同圣人说的,没见过爱德如爱色的。
要是当年广宁侯没有被这位继夫人的美色打动,也不至于府里乱成这样。
“尤太医可是想问些什么?”
白蕊眨巴着眼睛,细声细气地问。
“你们小姐可是换过方子?”尤太医问。
身为医者,不探听个究竟,实在是不可能。
“不曾。”
白蕊摇头,“小姐说只吃这一幅方子就行。”
尤太医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收拾收拾药箱子走了。
白蕊在后面偷偷地做了个鬼脸。
转过头就看见寒烟正在不远处朝这边看,白蕊沉下脸来问:“你方才去那了?”
寒烟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低眉顺眼地道:“白蕊姐姐,我方才去了灶房烧水,是有什么不妥吗?”
白蕊道:“当然不妥了,你口口声声说要好好伺候小姐,小姐吐血的时候你又在那里?”
寒烟心中暗恨,但面上却依旧憨实,为难地道:“白蕊姐姐,小姐一向不喜欢看见我在身边伺候,三小姐在外面闹得时候,我怕小姐瞧见我更加烦心,就躲到一边去了。”
白蕊冷哼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天天贼头贼脑地窥探,你的卖身契又不在我们宋家,谁知道怀着什么心思。春杏起初还不是什么都好,得了小姐的信任却将小姐害得如此。”
“你最好像嘴巴上说的这么老实巴交,要不就别让我捉着什么。”
说吧,腰一拧,拐回了屋。
寒烟的两只手紧握,又松开。
盯着白蕊背影的一双眼睛,燃起了愤恨的火焰。
白蕊总是客客气气,从未这般说过话,显然是被三小姐这么一闹,失了分寸。
寒烟相信,这才是白蕊和宋语冰的真实想法。
她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春杏的身契不在他们手里,坏了事,现在又来一个,自然不敢放心使用。
寒烟明白了,即使是白蕊坏了事,只怕宋家依旧不会用她。
侯夫人将她安排了进来,以为靠她的老实和手段就能获得宋语冰的信任,却没有想到,她们压根就不可能信她。
想想这么些天,白蕊对她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寒烟放弃了在宋语冰身边得到重用的想法,开始考虑如何向侯夫人交差了。
侯夫人绝不会听她的任何理由,寒烟必须得能做几件让侯夫人满意的事情,才不会被责罚。
内室里。
宋太太和关妈妈低声抽泣,侯夫人如坐针毡。
她不敢出声安慰,也不能就此溜走。
留在这里每一瞬,都像是在承受着嫡姐无声的训斥。
侯夫人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希望,没将上官燕这个女儿生出来过。
好不容易等到白蕊煎好了药,给宋语冰轻轻灌下。
白蕊道:“太太,您别在这里哭了,小姐虽然昏了过去,却也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太太,小姐会好的,只要让小姐安心养病就成。”
这句话像是魔咒,迅速让宋太太止住了哭声。
关妈妈也收了泪来搀扶宋太太。
“你怎么不赶紧去擦些药,万一落了疤可怎么好。”
看见关妈妈脸上触目惊心的鞭痕,宋太太吩咐。
侯夫人连忙递上一管药膏,陪笑道:“这个最管用,世子都用这个。”
宋太太面色冷凝,接过药膏,亲自拧开,给关妈妈涂上。
“老奴……”
关妈妈想说些什么,眼泪就流了下来。
宋太太摆手道:“什么都别说了,别打扰冰儿养病,等你好些,我们就收拾准备搬家吧。”
关妈妈重重地点头。
说实在的,在侯府寄居,谁都不习惯。
以前在扬州,都是自己说了算。现在投奔侯府,处处都要看人眼色,受人掣肘。
小姐娇滴滴的长大,经常要忍受粗暴骄纵的侯小姐磋磨,太太不是不心疼,只是为了大少爷的前程不得不忍耐。
现在,还有什么要忍耐的?
侯夫人气的七窍生烟,但又不敢说什么。跟着宋太太出了内室,进了厅堂,侯夫人这才敢出声:“姐姐,这都是我生的那个混账东西惹的祸,您打我罚我都行,可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搬出去呀。”
“冰儿的身体弱,随意搬动只怕对病情不利。”
“再说衡儿秋闱在即,若是因此受了影响,岂不是我的罪过。”
“姐姐,您相信我,我决不让那个混账东西再来打扰冰儿,我关她三个月,不,半年的禁闭。”
宋太太淡淡地道:“谁养的女儿谁心疼,燕儿小时候骄纵惯了,被你关上一年,心里只怕都恨透了宋家。”
侯夫人:“……”
宋太太又道:“等到冰儿好转些,我们就搬走,现在先派些人回娘家旧宅略做修缮即可,至于衡儿那里,就让他在学院准备秋闱,等秋闱回来再告诉他也不迟。”
这么短短的时间,宋太太就已经有了计较,侯夫人知道自个姐姐的脾气,便也不再劝说。
“姐姐,我只求您再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我们搬出去,今儿发生的事情不会再提,只是燕儿也别再来找冰儿麻烦。至于婚事,”宋太太轻笑了一声,道:“冰儿的性子软,这样的小姑子只怕是难以相处。妹妹还是另寻她人吧,瞧着严家的六小姐颇有其姐之风,世子又对世子妃旧情难忘,倒也妥帖。”
侯夫人觉得就像是脸上被扇了一个巴掌。
这种感受,已经许多年没有过了。
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嫡姐站在厅堂里,自在悠闲,手里拿着把父亲新得的扇子,而她却小心谨慎地揣测着嫡姐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的含义。
还没有说话,就先自觉矮了三分。
“姐姐,您瞧着我会好好教训这个畜生。”
宋太太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
嘴上骂的再狠,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来投奔本就是错了,姐妹两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妹妹对她摆着侯夫人的架子,她也忍了,也不过是为了儿子的前程。
还是那句话,谁的孩子谁心疼。
侯夫人转身就走,不一会,就将上官燕带了回来。
上官燕背上背了根长长的黄荆条,之前被侯夫人抽了一顿,衣衫尽破,头发散乱,面上满是泪痕。一进屋子,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宋太太,问:“姨母,冰表姐好些了吗?”
宋太太不说话。
侯夫人怒叱道:“还不赶紧跪下,给姨母好好道歉。我真是生了你这么个孽障,让我在娘家姐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上官燕“噗通”一声,跪在了宋太太的面前。
宋太太连忙避开,淡淡道:“三小姐快别这样,实在是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