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七七四十九日,黄花菜都凉了。
黄莺这是翅膀硬了要飞。
严六小姐心中暗恨,却又无可奈何,黄莺已经不是严家人,黄莺一家已经脱了籍,连可以拿捏的把柄都没有。
若是这个时候和黄莺撕破了脸皮,那么就连虚名都会得不到。
严六小姐自觉聪明,没想到竟然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她实在是眼不下这口气,只能慢慢地吞咽,纾解着内心的愤恨。
“先忍了这一时,等到严家有了好名声,等到我嫁入侯府站稳了脚跟,黄莺你定然会知道我的厉害。”
严六小姐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足足说了二三十遍,她才平静下来,佯做无奈地样子道:“黄莺守着世子妃的屋子,吃斋念佛,我也方便再去缅怀世子妃了,就在这里看看,以慰思念吧。”
小丫鬟笑着道:“小姐请便。黄莺姐姐说,世子妃最喜欢在葡萄藤下小坐。看到葡萄架子,就会想起世子妃。”
严六小姐点点头,朝葡萄架下走去。
她大姐从小就喜欢在葡萄架下玩耍,出嫁前住的院子里的葡萄架一直留着,等她长大了,住了进去,就把葡萄藤全都拔了,换了个地方。
她喜欢海棠。
作为母亲最小的女儿,严六小姐和母亲的感情最深,羁绊也最深。在母亲的口中,大姐是那个最让她骄傲,又最无力的女儿。严六小姐一心想要取代大姐,成为最让母亲骄傲的女儿。
可黄莺这么做,等于断了她的念头。
她嫁入广宁侯府,这府里还会有这大姐的痕迹,永远无法消除。
即便是大姐无儿无女,但她依旧是那个靠着姐姐才能嫁入侯府,在姐姐的排位面前行妾礼的女人。
严六小姐在葡萄架下站了一会,这才告辞。
黄莺出来问:“走了?”
小丫鬟点点头,咧着嘴笑:“嘴巴都快气歪了,还说要谢谢黄莺姐姐呢。”
黄莺笑笑不说话,给了小丫鬟一块碎银,“偷偷拿去买吃的吧,别让你娘看到了。”
小丫鬟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严六小姐越想越不甘,但黄莺躲在侯府里,黄莺一家也放了奴籍,手中没有了拿捏的手段,只能先将这笔账记下。
日后再算。
严六小姐回到家中,忍不住发了通脾气,将能摔的都摔了一个遍。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黄莺,以前见了她也得卑躬屈膝,现在竟然也能将她拒之门外。
但又无可奈何。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侯夫人想让她做的事情,她不得不做。
黄莺能不给她脸面,所依仗的也是侯夫人。
严六小姐道:“总有一日,我要让黄莺低三下四地跪着求我。”
严夫人听说女儿一回来就在闺房里砸东西,立即赶来询问:“我的儿,你这是什么了?可是受了侯府三小姐的气不成?”
“不是,”严六小姐皱了皱眉。
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管她的事情。
“那为什么弄成这样?”
严夫人不信。
严六小姐觉得丢脸,本不愿意说,但又经不住严夫人如此,只好含羞忍辱地说了一遍。
严夫人也咬牙切齿地道:“贱人就是贱人,我们将她一家的身契给了,脱了奴籍,她就立即翻脸不认人。你大姐去之前,问我要了几回,我都没给。就知道那个黄莺心思多端,是个靠不住的,偏你大姐信她的厉害。”
“行了,行了,”严六小姐不耐烦地道:“别再扯大姐的事情了,大姐已经走了,就让她安生的走吧。”
每个人都在她面前提她大姐。
好像整个府里就出了一个大姐似的。
严大人也走了进来,皱着眉头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自家这个小女儿,长得最像严夫人,严夫人视若珠宝,性子也惯的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小小年纪,动这么大的火气,传了出去,人家背后里肯定会说严家不会教女儿。
还是母亲在的时候好,看将大女儿教的多好。
近来,严大人在外面应酬,听不少人夸他家的家风好,家风正,心里存了念头,要坚决杜绝家里的不良习气。
好实至名归。
不然人家这边夸着你,你那边出着事,不是白白给人家添笑料么。
至于什么是不良的习气,在严大人看来,严夫人代表的就是,而他自己这边,自然就是正气。
这几日,严大人守在家里,见什么不妥当的,不像以前,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都要说上几句。
严夫人皱了皱眉头,压着性子,笑着道:“女儿去了侯府,见了黄莺,被黄莺给气着了,回来发脾气,我这不正在说她。”
严大人做事素来坚持不了几天,严夫人就想先顺着他,过了这几天再说。
“哦?怎么了?”
严大人坐了下来,一副要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可真是稀奇。
严六小姐命丫鬟进来清扫,又端了茶给严大人奉上,又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糊涂啊,糊涂。”
严大人摇着脑袋叹息,“你既然施了恩情,怎么能用恩情去拿捏人家呢?黄莺已经投靠了侯府,怎么可能还会为你做事,你们娘儿两怎么能与虎谋皮。”
更何况这恩情也只是自家说说。
黄莺和侯府心里都知道,严家这是不得不给。
人家已经脱了枷锁,还会傻乎乎的听你的?
这就是内宅夫人的见识了。
严夫人嗤之以鼻。
严六小姐低着头不说话,父亲素来就没有一件事情能说到点子上的,时日长了,她也压根不将父亲的话当回事。
更何况,她想让黄莺做的乃是要人命的事,这就更不能说出来了。
严大人发了好一通牢骚,什么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之类的,然后才道:“这件事情上,我们严家也算是得了实惠,现在出门在外,总有不少人夸奖严家的家风清正,你们别再节外生枝,传了出去不是自打脸面么?”
一家子的身契又值几个钱,得了这些美名,也算是值了。
严夫人又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她们要得可不光是虚名,虚名能有多少实惠?
眼看着严家正在一步步的衰落,严夫人怎么能甘心。
严六小姐恭敬地应下,道:“女儿只是越想越生气,但在外面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从此之后,女儿不会再找黄莺做事。”
严大人欣赏地点点头。
严夫人转过话题,道:“女儿,你明日不是要去齐国公府的赏花会么?可想好了如何打扮?”
“齐国公府?”严大人的眼睛一亮,道:“赏花会上可有男子?”
严六小姐点了点头,道:“我今日才听上官燕说,原本是没有的,只是齐国公世子突然说也请男子前来,林如意就加送了些请柬。”
“既然如此,女儿就好生打扮一番,赏花会上还要展现才艺,女儿只管大放异彩。”
严夫人激动的脸庞发亮。
严六小姐却皱着眉头道:“那日,我要和上官燕在一处,只怕……”
“只怕什么?”
严六小姐道:“她不会作诗,又怕丢脸,让我帮她做,匆忙写成两首,难以出彩。”
“除了作诗,还有别的呢?”严大人也坐不住了:“能进齐国公府的少年公子,非富即贵,若是能得了一个做女婿,就是你的福气。”
严六小姐拧了拧腰,嘟着嘴道:“侯夫人送了我一套衣衫和配饰,我瞧着这是让我以上官燕为主,别抢风头。若是我那日压过了上官燕,只怕侯夫人和上官燕都不会高兴。”
女人最喜欢嫉妒。
严六小姐自觉长得比上官燕美,又知书达理,两个人站在一处,高下立判。
若是她那日不藏拙,再展现的光彩照人,只怕上官燕日后要给她使绊子。
得罪了未来的小姑子,婆母又会高兴?
但是明日上官成也要去,若是她表现的差强人意,世子姐夫怎么又会对她上心?
这正是严六小姐心里烦闷的原因。
严夫人也皱起了眉头。
严大人却觉得她们娘两大题小做,不屑地道:“何必非要吊死在侯府这棵树上?”
听了这话,严夫人就直皱眉头,想吊在这棵树上,她们费了多少心思,到了严大人这里,就成了自寻烦恼。
严大人继续侃侃而谈:“你展示才艺的时候,避开侯府三小姐就是,京城里多少男子,难道还非要嫁入侯府不成?”
“你大姐当年嫁入侯府何等风光,可又如何?”
“要是嫁给旁人,说不定儿女双全,和和美美。要我说,填进去一个女儿,就别再填进去第二个。”
提起大女儿,严夫人的心头顿时涌上了恨意。
大女儿长得好,又嫁的好,若不是因为婆母教的不好,只怕在侯府也不是这么个结局。
“大女儿没生孩子,女婿就一直没纳妾,就凭这一点,广宁侯府这棵歪脖子树,不晓得多少有女儿的都想吊上去呢。就你倒好,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以为严家还是以前的严家?”
严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早就忘了还要多给严大人几天面子的打算,张口就对着他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