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些被叫去训话的仆人们都回来了。
白蕊惊讶地道:“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宋语冰只是笑笑。
黑衣男子方才在这里明显言犹未尽,却突然离开,想必以他的耳目必然是发现了他们的动静。
院子里热闹起来,想必黄莺一家脱了奴籍之事,在侯府的下人们中间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白蕊笑着看了看正在出神的小姐。
谁会知道,黄莺一家的幸运全是源自小姐的神机妙算呢。
小姐给黄莺出了两个主意,黄莺一家就摆脱了被严府拿捏的命运,而黄莺也能够站在河岸上,不再被卷入严府和侯府之间的破事里了。
阳光下的小姐还是那样的柔弱,让人怜惜,内在却是这么的聪慧坚韧。
这么些天,看着小姐一天天的变化,白蕊觉着,在侯府经受过磨砺的小姐,散发着光芒,似乎什么都阻挡不住小姐的想法。
和在扬州的那个乖顺软弱爱哭的小姐不一样了呢。
小姐刚入侯府的时候,经常被三小姐欺负的哭,也被春杏哄的团团转,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姐发现了侯府里的这些秘密,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变得这样坚强聪慧。
白蕊打小和小姐一起长大,当然知道小姐有多心灵手巧,多么聪慧博学了。
主仆二人静静地坐着,各想各的,在秋日的斜阳下,像一幅朦胧的画卷。
不一会,这幅画卷就被破坏了,寒烟站在廊下,禀报道:“小姐,奴婢回来了。”
宋语冰抬起眼,瞧了瞧寒烟,问:“说了些什么?”
寒烟原本有些沮丧,被这么一问,顿时又振奋了精神,这可是她入梨园伺候以来,表小姐第一次主动询问她话。
“小姐最近一直在养病,可能不知道,黄莺,就是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因为护主得了主子们的赏识。严夫人发放了黄莺一家的身契,脱了奴籍。夫人还允许黄莺住在沁芳居,为世子妃守一辈子。还说黄莺一家突然出来,不知道如何谋生,夫人要将黄莺的弟弟投入军营,以后建功立业,好挣个前程。”
寒烟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说实在的,沁芳居发生的事情,他们这些下人们如同雾里看花,压根看不明白。
但个个都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尤其是府里的家生子们,他们自打生下来就是侯府的奴才,子子孙孙也是侯府的奴才,那里会想到,还有做良民的一日。
寒烟比谁受到的冲击都大。
她万万没有想到,黄莺竟然会为了世子妃敢威胁侯夫人,而且,侯夫人还认了输。
不仅认了输,还当众夸黄莺是忠仆,又找了严夫人将黄莺一家除了奴籍。
这说明什么,说明黄莺抓住了侯夫人的把柄。
而她刚和严六小姐搭上线,打算将黄莺和白蕊一锅端的计划,就再也使不上了。
又羡慕,又嫉妒,还有沮丧,将寒烟的内心冲击的七零八落。
宋语冰“嗯,”了一声,声音轻轻地道:“白蕊,你且等着,日后我也给你除了奴籍。”
白蕊笑着道:“除了奴籍做什么,奴婢就愿意一辈子守着小姐,那也不去。”
宋语冰笑着道:“真是个傻子,除了奴籍,你以后生的孩子就可以考官,做官,再不济,也可以拿了赏钱在乡下做土财主。过上吆五喝六,使奴唤婢的日子,岂不是比在我跟前伺候要来的好?”
白蕊想了想,道:“我娘现在在扬州守宅子,不也一样有婆子和小丫鬟使唤?我自小和小姐一起长大,离了小姐不知道怎么活。”
宋语冰柔柔地笑了笑,“随你。”
寒烟嫉妒地看着白蕊,她也想要有这样的主子。
白蕊手上的两个镯子刺痛了寒烟的眼睛,凭什么,背着主子这样和外人勾勾搭搭的人,还能得到主子的器重。
宋语冰将寒烟的神情变化全都收入眼中。
像寒烟这样的老实人,平日里藏得很很深,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只有这样的时候,心绪大乱,才会暴露出她的想法。
寒烟的瞳孔缩了缩,看向宋语冰,道:“小姐,奴婢也会像黄莺一样,为主子效忠卖命,好好做个忠仆。”
宋语冰笑着道:“好,甚好。”
寒烟站了会,没有等到宋语冰的其他话语,失落地离开了。
宋语冰想,究竟是谁的忠仆还不一定呢,至少眼下,寒烟是侯夫人的忠仆。
不过寒烟泄露了心中的想法,到能拿来为我所用。
晚上,白蕊在灯下铺被子,宋语冰慢悠悠地打着五禽戏。
白蕊道:“小姐,我瞧着寒烟有些古怪。”
“怎么了?”宋语冰漫不经心地问。
“小姐,寒烟似乎有心事,还总是打量我,”白蕊放下被子凑到宋语冰的跟前,将手上带着的两个镯子亮了出来,“总是看我的镯子。”
这镯子是黄莺拿来的,严六小姐用来收买人心的。
白蕊并不想戴,但是宋语冰让她时时刻刻都戴上。
宋语冰看了一眼,“这镯子你戴上倒也还算好看。”
白蕊收回镯子,跺了跺脚,“小姐,人家要和你好好说话,你说寒烟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宋语冰笑着道:“有什么图谋看看不就知道了?她一定是嫉妒你白白得了这对镯子,什么风险都不用担,这对镯子本来是她打算用来要你的命的,现在白送给你了,她能不多看看?”
几句话让白蕊又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回去继续铺床。
“那我可要多在她跟前晃晃。”
气死她。
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语冰扭头看了看兴高采烈的白蕊,抿唇笑了笑。
只有在从小一起长大的白蕊身边,她才能放开心境,感受到快乐。
前世那段漫长的复仇生涯,让她的心古井无波,在秀春坊的训练,第一要紧的就是打磨心性。
何谓打磨心性?
就是让人忘掉感情,即便是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也不能起半点波澜。
只有忘掉了情感,才不会被情感拖累。
尤其是女人。
女人的内心丰富,很容易产生各种情感,而这些情感突如其来,会影响到的任务的完成。
秀春坊就曾经出现过女间客爱上了对手,将消息泄露了出去的事情。
最后这个女剑客也死在了对手的剑下。
宋语冰进入秀春坊时心里只有仇恨,大仇得报时,有的只是如释重负。
似乎,她终于可以到地下去见自己的亲人了。
没想到老天成全她,让她重生回到了自己的豆蔻年华。
这段日子,宋语冰的内心漠然,只有白蕊能走进她的内心,也只有白蕊在不断地给她带来热情和温暖。
不然,宋语冰和活着的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日子,你要小心,寒烟可能在找怎么给你下套的机会。”
宋语冰叮嘱白蕊。
“黄莺从此之后就不会再参与到严六的事情里来,寒烟本来想让严六买通你,她立一个大功,现在黄莺一家都脱了籍,又发誓要一辈子守在沁芳居,两边不会走动。严六只会来找寒烟。”
寒烟一定会想尽办法再次将白蕊和严六扭在一处,这也是宋语冰坚持让白蕊带着镯子的含义。
每次看到这镯子,寒烟就会心浮气躁,自然会露出马脚。
白蕊笑着道:“看她能下什么蛆。”
宋语冰嫌弃地看了白蕊一眼。
白蕊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突然这笑声就中断了,倒在了床上。
一股子冷香又飘了进来。
宋语冰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又来了?”
黑衣蒙面男子飘了进来,下巴的线条紧绷道:“我来是想提醒你,严夫人和广宁侯夫人在一起相谈甚欢,以姐妹相称,只怕日后严六小姐更好向你下手。”
宋语冰扬起了眉毛,“原来你一直在关注广宁侯府的事情。”
男子没有出声。
宋语冰道:“你还知道严六借着寒烟的手想害我的事。”
“你还知道什么?”
男子道:“别多想,你是秀春坊的客户,又掌握着难得一见的双面绣针法,自然要多加关注。”
宋语冰扬了扬眉毛,戏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高大健壮,双腿修长,看下巴和眼睛,即便是隔着面具也能猜想到长得不错。
男子被她看的有些局促,虽然竭力不动,但肢体还是变得紧张起来。
“你是担心我死了?”
宋语冰笑着道:“我死了之后,你们秀春坊可不就捡了个现成的便宜。那几幅绣图就白送给你们好了,你们爱卖给谁就卖给谁。”
男子的气势顿时一冷,银色的面具上像是结了一层霜。
“不识好人心。”
憋了半天,男子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宋语冰笑着道:“我知道的,我不会多想,你们秀春坊也是瞧出来了我的用处,才会对我如此关注。”
男子心里一松,又有些失落。
虽然说不让宋语冰多想,但是多想一想也是可以的。
“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宋语冰歪着头,好奇地看着男子。
男子不由得伸出手来摸了摸面上戴着的面具,仔细看了看,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