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妈妈端着茶水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夹眼睛。
宋元衡有些奇怪地问：“关妈妈，你的眼睛不舒服吗？”
关妈妈：“……大少爷，老奴没有不舒服，就是方才眼睛突然有些痒。”
齐国公世子抿了抿嘴。
她走到齐国公世子身旁添上茶水，又给宋元衡添茶，轻声问：“太太问，要留饭吗？”
宋元衡这才想起来，背了半天书，好像已经近晌午了。
要留客人吃饭，可不得现在就开始准备。
“师弟，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留下来吃饭如何？这是我母亲身边的关妈妈，做的一手扬州菜，十分地道。”
宋元衡对林慎还真的是越来越喜欢。
虽然一个是状元之才，一个是才启蒙的武夫，两人相差巨大，但宋元衡却非常欣赏这个师弟。
曹夫子能够看上的人果然不俗。
宋元衡如此想。
林慎笑了笑，俊俏的下巴，洁白的肌肤，金黄色的面具给人以一种独特之美，关妈妈都忍不住看了又看。
“师兄，我当然十分希望能够认识师兄的家人了。能够在京城吃到地道的扬州菜，真是一件幸事。”
关妈妈笑着应承：“老奴别的不会，做菜还拿得出手，世子若是留下来，管保能吃到地道的扬州菜。”
宋元衡笑着看了眼关妈妈。
须知，关妈妈一向是不喜欢往身上揽事的人，也通常不会对人这么热络。
不得不说，齐国公世子的魅力非凡。
林慎郑重地道：“那就有劳关妈妈费心了。”
关妈妈激动地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做菜，让齐国公世子在京城里都能吃到地道的扬州菜，绝对地道。
宋元衡又叮嘱关妈妈，让她别忘了，办的是家宴，届时请母亲和妹妹一起出席。
林慎的红唇又抿了起来，翘了许久才勉强平复。
……
宋太太兴高采烈地又来寻宋语冰。
这一次，芍药没有站在门口望风，胡先生已经离开。
“女儿，女儿，齐国公世子要留下来吃饭，你大哥真是……关妈妈说要准备扬州菜，可是万一人家吃不惯扬州菜怎么办？”
宋太太一边开心，一边抱怨。
芍药想说些什么，然而还是没有说。
宋语冰笑着道：“母亲，我看这齐国公世子一定是个好相与的，大哥虽然年纪轻，但在扬州时也不光是埋头读书，也经常出去参加诗会，应当能够应付的来。”
“你说的也是，”宋太太想了想道：“齐国公世子一听说咱们搬家就赶紧护送，还说等我们办迁居宴的时候，他一定来做客。”
加上这么多事情，宋太太已经认定了这个俊俏的世子，就是如同女儿说的，是个好相与的。
但人家毕竟是贵客，不能因为人家好相与，就怠慢。
“我也下厨做两道菜好了，”宋太太想了想，道：“万一人家吃不惯扬州菜，还有几个京城的菜式垫着。”
宋太太亲自下厨，殊为不易。
宋语冰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吃过宋太太亲自做的菜了。
闻言道：“母亲还真是喜欢齐国公世子。”
宋太太叹了口气道：“你是没见着，你知道关妈妈这个人，素来不喜欢怎么应酬人，每次让她做扬州菜招待客人，她都是不冷不热的，这次却对齐国公世子赞不绝口，还打算好好做几道拿手菜。”
宋语冰吃惊地扬起了眉毛。
关妈妈是母亲的陪房，嫁人之后没有几年，就做了寡妇，干脆就一心一意地跟着母亲。关妈妈无儿无女，对她和哥哥都十分疼爱，但他们都知道，关妈妈最怕麻烦，也不怎么喜欢应付人情。
没想到这位齐国公世子一来，就得到了关妈妈的欢心。
大哥愿意留他吃饭。
母亲和关妈妈都愿意为他下厨。
宋语冰打了个哆嗦。
这得多招人喜欢啊，木真也是口口声声地维护他，好像是他多年的好兄弟。
齐国公世子实在是……厉害呀。
宋太太又道：“冰儿，你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免得待会见客失了礼。”
“……”宋语冰无奈地道：“娘，我还生病着呢，怎么好见客人？而且，他和大哥相交，我又何必出去见客呢。”
宋太太道：“你不知道，齐国公世子答应留下来吃饭，是打算和你哥哥做通家之好，当然要见见你和我了。”
宋语冰：“……”
这个齐国公世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收服那么多人的心。
大哥素来将她藏得严严实实，从不让她和他的朋友们相认，和齐国公世子只见了一面，就要做通家之好了……
想着齐国公世子前世的结局，宋语冰叹了口气。
但总比哥哥踏上三皇子的那条船略好些。
听天由命吧。
芍药早就去翻检衣裳和首饰了，兴奋地比来比去，道：“小姐，小姐，你看你穿这几套好不好？”
不得不说，芍药在衣饰的搭配上颇有心得，比白蕊要胜出不少。
选择的款式、颜色，都很符合她现在的情况。
素雅但并不过于寡淡，既端庄又略略带着些少女的芬芳。
她既然称病，穿上这样的衣裳倒也不显突兀，而且也不会让人觉得她病恹恹的难以康复。
这些小心思十分妥帖。
宋语冰笑着点头：“都很不错，你到比白蕊会搭配衣裳。”
芍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语冰，充满了祈求：“小姐，白蕊现在天天这么忙，芍药总得想着法子帮她做些事，不如小姐就将管理衣物的事情交给芍药吧。”
宋语冰一愣，旋即笑着道：“好，你和白蕊两个商议。”
白蕊天天被胡慧春抓着学药材，分身乏术。
宋语冰如今称病，穿衣搭配上可以马虎些，但长久下来总不是个事。
有了芍药的帮衬，会好很多。
宋语冰越来越觉得芍药好用，甚至生出，若是芍药不是秀春坊的该多好的念头来。
芍药得了认同，服侍的更加殷勤。
宋语冰临出门时，芍药还道：“小姐的脸色黄了些，不如扑点粉，再打上胭脂。”
看了看镜子里映出来的人影，宋语冰道：“不必了，就这么着吧。”
毕竟还在声称养病，还是要有个生病的样子。
……
宋元衡平时话并不多，可不知道为何，遇到了同样话少的林慎，话却多了起来。
兴许是因为一直埋头读书的缘故，宋元衡对于和自己相差很大的人充满了好奇。
林慎给他说些战场上的事，异域的风土人情，等等。宋元衡赞叹不已，顿觉开了眼界。
而林慎也同样虚心求教，就着读书上的各种困惑问个不停。
这些对于宋元衡来说当然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随口说出来的话都够林慎思索好半天的，处处都能指点迷津。
两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
人家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两人一直说到饭时。
关妈妈转悠了两圈，宋元衡才不舍地结束了谈话，道：“关妈妈已经催了好几次，请师弟随我一起入席。”
林慎也不黏糊，跟着宋元衡就走。
宋元衡：“……”
客人如此利落，真是一种新的体验。
文人之间，事事都喜欢让来让去，而当了林慎这里，好像事事都十分简单了，去，或者不去。去了就跟随，毫不黏糊。
宋元衡在心里想，在战场上屡立奇功之人，的确和他们这些读书郎不同，
两个人并排前行，没走多远，就拐入了饭厅。
关妈妈已经摆好了一桌，颜色搭配的格外好看。一见他们，关妈妈立即就迎了上来，笑着抱怨道：“大少爷是不是拉着世子说个没完，这菜要热腾腾的才好吃。”
“关妈妈说中了，我给你陪个不是，”宋元衡笑着道歉，又转头对着林慎道：“师弟，关妈妈做了这么多菜实在是难得，接下来，你可要大饱口福。”
林慎有些惊奇地看着宋元衡和关妈妈的相处。
在齐国公府，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一个老奴，竟然对着主子抱怨，主子还要给老奴道歉。虽然这里面有着浓浓的人情味，但在讲究等级和规矩的齐国公府绝不可能发生。
“好，多谢关妈妈做菜，”林慎从谏如流，立即学着宋元衡对待关妈妈的态度，做了回应。
关妈妈眼睛里的欢喜像是能流淌出来。
不一会，宋太太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端着托盘，盘内放着两道京城的菜式。
关妈妈立即道：“夫人担心世子吃不惯扬州菜，亲自下厨做了两道京城的菜式。”
宋元衡道：“我娘好久都没有亲自下厨了，没想到师弟这么有口福。”
林慎呆住了，好半天才道：“有劳宋太太，我真是……”
宋太太笑着道：“我虽然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言出必行的道理，之前世子帮忙护送搬家，就已经感激不尽。后来衡儿科举，又多亏了世子传信。我曾经对菩萨说，一定要好好答谢世子。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做两道菜又算什么。”
林慎羡慕地看着宋元衡。
宋太太笑着道：“快坐，快坐，都不是外人。”
林慎听了这话，立即笑了起来。
那洁白的牙齿，优美的下颌，映衬着黄金面具，让这笑容变得格外动人。
宋太太在心里遗憾地想，“这样的好相貌，可惜竟然用面具遮挡了起来。”
实际上，不仅仅是宋太太这么想，就连刚刚入门的宋语冰也这么想。
宋语冰的一只脚刚刚踏入，就被屋子里站着的林慎吸引住了视线。
这个挺拔伟岸的男子就是齐国公世子了。
她莫名有一种熟悉感。
宋语冰并不知道自个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兴许是因为齐国公世子和木真的个子差不多高，又都习武的缘故？
当看到林慎那让人惊艳的笑容时，宋语冰的内心闪过一丝可惜。
这样好看的男子，若是将面具摘下，不知道该是何等的姿容。
据说兰陵王容貌美艳，为了增加在战场上的威慑，特意带上面具。齐国公世子只怕也是因此才戴上了黄金面具。
摘下这面具，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他疯狂。
只怕像那些传说中的美男子，出游一趟，车子里都装满了为之倾心的女子扔满的礼物。
林慎也望了过来，问：“这位可是师兄的妹妹。”
“对，”宋元衡招呼道：“冰儿，快来，这位是我的师弟，齐国公世子林慎。”
宋语冰上前施了一礼，笑眯眯地道：“听见我娘经常说起齐国公世子，没想到今日见到了，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林慎扬起眉毛，声音清朗，轻声问：“不知宋小姐见了之后，有何见解？”
宋语冰：“……”
这位林世子，可真是不见外，她不过是说了点客气话，他就要追着问她有何见解。
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好对一个素味平生的男子的风仪有什么见解。
宋语冰想了想，道：“不知道林世子可知邹忌讽齐王纳谏故事？”
宋太太：“……”
这个女儿素来机灵，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没想到更让她吃惊的还在后面。
齐国公世子摇头道：“未曾，宋小姐教我。”
宋太太：“……”
额滴个菩萨呀。
邹忌讽齐王纳谏被收在战国策中，略微读过些书的人都知道，没想到齐国公世子还真的如同胡先生所说，跟随曹夫子从启蒙开始学起。
宋太太实在不明白，曹夫子怎么就收了齐国公世子做徒弟，莫非是因为齐国公世子长得俊美？
宋元衡笑着道：“林师弟好学，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先坐下，趁热尝尝关妈妈和我娘的手艺。”
关妈妈立即道：“对啊，对啊，小姐经常吃老奴做的菜，兴许习以为常。世子却是第一次来，说学问的事情，不如等到饭后再说。”
宋语冰：“……”
同样尝到了关妈妈倒戈的感受。
关妈妈的话正中林慎下怀，连忙应了。
几人便论了年序，主宾坐下。
林慎吃的很快也很安静，礼仪非常完美，这更是让宋太太喜欢。
关妈妈拿着长筷子在一旁布菜，一直都观察着林慎的喜好，布的又多又好。
不论关妈妈夹多少菜，林慎都吃的干干净净。
关妈妈喜笑颜开。
林慎非常赏脸，关妈妈和宋太太做的菜都吃了不少，不用说任何好听的话，就已经用行动表示了他很喜欢吃宋家的菜。
对于做菜的人来说，这可是最真实的赞扬。
宋太太和关妈妈两个人看着林慎的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宋语冰慢悠悠地吃，时不时就会感受到林慎投来的视线，像是在观察她在吃什么。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
宋语冰抬起头来，却又一次都没有迎上林慎的视线。
直觉告诉她，她并没有多疑。
在秀春坊呆的那些年，宋语冰已经养成了对旁人注视敏感的习惯。
齐国公世子好像对她十分好奇。
……
齐国公世子吃的很多，很快，有了他的加入，大家都吃的比平时多了不少。
最终盘碟一扫而光。
关妈妈遗憾地道：“早知道应当多做几道菜。”
林慎有些羞涩地道：“宋家的菜实在好吃，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些。我在家的时候，都是单独吃饭，在军营时，吃的就更加简单。”
宋太太听了这话，颇有些心疼。
人人都知道齐国公世子虽然身份高贵，却小小年纪就被丢到了战场上厮杀。
想想自家当成宝贝护着的兄妹二人，再看看长得如此俊俏的林慎，宋太太心里叹道，这个孩子小时候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忍不住慈爱地道：“那世子以后就多来，我和关妈妈给你做。”
宋元衡：“……”
宋语冰：“……”
娘怎么心疼别人家儿子了。
林慎立即放下筷子，离席给宋太太行了个大礼，道：“多谢伯母，以后我可就经常来请教师弟学问，再厚颜留下来吃顿饭了。”
宋语冰心想，齐国公世子可真会顺杆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