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冰又道:“五藏之气:故色见青如草兹者死,黄如枳实者死,黑如台者死,赤如血者死,白如枯骨者死,此五色之见死也;青如翠羽者生,赤如鸡冠者生,黄如蟹腹者生,白如豕膏者生,黑如乌羽者生,此五色之见生也。生于心,如以稿裹朱;生于肺,如以缟裹红;生于肝,如以缟裹甘;生于脾,如以缟裹栝楼实;生于肾,如以缟裹紫。此五藏所生之外荣也。”
这么长长的一段,宋语冰背的一个字都不差,胡慧春很是满意。
她摸了摸下巴,才惊觉道,现在自己的下巴上并没有胡子。
“答上来两题也不能说明什么,不要骄傲。”
胡慧春没有表扬,先批评一顿再说。
芍药:“……”
宋语冰笑着道:“师傅这是在表扬我呢,我知道了。”
胡慧春也笑了,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问:“何谓当归?”
药理难不倒宋语冰,改问药材了。
宋语冰想了想道:“根上端称“归头”,主根称“归身”或“寸身”。支根称“归尾”或“归腿”,全体称“全归”。”
胡慧春笑着道:“能答出来这么多倒也难为你了。”
芍药十分开心地笑了,就像是自己答出来一样高兴。
胡慧春又问:“当归有两用,你试着答答看。”
宋语冰不假思索地道:“全当归既能补血,又可活血,统称和血;当归身补血,当归尾破血。这便是当归的两用之法。”
心里十分满意,面上却十分严峻,胡慧春道:“光是会背不行,还要会看药材,识得当归长什么样子才行。”
宋语冰连连点头:“师傅说的是。”
胡慧春想了想,又道:“戒骄戒躁,以后都要像这样才好。”
宋语冰又是连连称是。
胡慧春这才满意,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翻检药材,明儿再来考你。”
“师傅……”
宋语冰欲言又止。
“怎么?”
“师傅明儿要考弟子什么呢?”
胡慧春本来以为宋语冰一定看不完,并没有带书来。
谁想到怎么问也没有为难住。
于是不耐烦地道:“等会让白蕊去我那里去取。”
宋语冰笑着应下。
胡慧春也笑了笑,但旋即收住,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了。
“小姐什么都知道,真厉害。”
芍药一脸兴奋和骄傲。
宋语冰摇摇头,胡慧春问当归,那本书上并没有写。而是前世时,胡慧春给她说起过的,她都记在心里。
调理身子用的药方里,每一味药材长什么样子,什么药性,用几分,怎么炮制,胡慧春全都教过她。
她声称和胡慧春在梦里结缘,显然胡慧春还是半信半疑,这是在试探她。
按照胡慧春的习惯,传了方子,这些怎么又会不传。
她若是答不上来,胡慧春只怕心里会有芥蒂。
刚才算是又过了一关。
胡慧春回到屋内,就见到屋内站了个人,带着银色面具。
“你小子怎么又来了。”
“师傅不愿意看到我吗?”木真背着手,痞笑着问。
“不想看到,”胡慧春蹲下身子,翻检放在厅堂里的药材,没好气地回答,“你现在难道不该好好在府里背书,头悬梁锥刺股,做个熟读经史子集的书生吗?”
“今天不想看。”
木真大大咧咧地坐下,看着胡慧春制药。
不得不说,宋家对待胡慧春十分尊重,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从来都不问。
制药的器具,日常用的药材,准备的齐全。
胡慧春用石碾子,慢慢地打磨着茯苓和丹参。
像是要做水丸。
胡慧春慢悠悠地碾,木真就在一旁默默地看。
过了一会儿,胡慧春忍不住了,放下石碾子道:“你要是打着等会去找你师妹的主意,就别想了。”
“为什么?”
“我不许,”胡慧春瞪起了眼睛,虽然打扮成了个女人,但是瞪起眼睛来,还是很有威势,“她是裴丞相的外孙女,和你不合适。而且,她是你师妹。”
“怪不得你压根不相信她说的,还要收她做徒弟。”
木真站了起来,恼道:“你藏了一肚子的秘密,什么都不愿意说,你到底要藏到什么时候?”
“藏到再也藏不住的时候,”胡慧春眼睛里流露出伤感,神情木然地道:“我都能装成个女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你以为秘密就要大见天日吗?大多数的秘密只适合藏起来,若是见了光,不晓得会造成多大的震荡。等到知情人全都死掉,这些秘密就真的全部沉默了。”
他因为某种原因,逆来顺受接收了命运安排给他结果。
木真哼了一声,“不行。”
“不行什么?”胡慧春问。
“不行就是——秘密总要暴露在阳光下,我也要娶师妹为妻。”
木真站在窗前,背着手,迎着光,银白的面具在阳光底下闪着光亮。
他说的十分理所应当,就像是宣布上天的旨意。
“真像,”胡慧春有些恍然,接着又醒了过来,不,不是同一个人。
木真的身上有着血和邪恶磨砺出来的冷酷和漠然,还有铁与火洗礼出的果决和城府。
这是完全不同的。
只是站在窗口的那一刻,都让他想起了当年遇到的那个人,纯洁高贵又坦然。
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住前进的步伐。
“你师妹身上也有很多秘密,这些秘密她未必愿意说出来,”胡慧春想彻彻底底地打消木真的念头,“她说出来了,说不定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
“我不关心别人的,我只关心我自己的,”木真转过脸来,目光灼灼,看向胡慧春,像是要将胡慧春融化,又像是想让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烫入胡慧春的心里。
“我总得知道关于我的秘密。”
胡慧春没有作声。
木真也并没有指望能让胡慧春说出什么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想来,于是就来了。
和胡慧春的交谈并不愉快,木真坐在树顶上,眯着眼睛,看向宋语冰在的屋子。
宋语冰正坐在窗前做袜子,还和芍药道:“待会你送过去,就说是你做的。”
芍药笑着道:“奴婢可做不出来这么好的针线活。”
“关妈妈以后又不会让你做,你就说是我指点着你做的,一定要给哥哥应考的时候穿。”
前世秋闱,突然下大雨,天气冷了不少,号棚年久失修,不少考号漏雨,被褥都被打湿了,许多考生晚上睡觉都冻的发抖,但还是忍着把考卷做完了才出考场。
大哥的运气很好,被褥没有湿,但是为了护住考卷,下裳都湿了。
一直穿着湿了的裤子,穿了三天。
身子入了寒凉,总是治不好。
宋语冰想起这件事情来,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给大哥做几双厚厚的袜子,好替换,别再冷着了。
正想着呢,芍药问:“大少爷用的秋袜,要做这么厚吗?”
宋语冰道:“号子里冷,现在早上起来多冷啊,要是再下雨刮风,那就更冷了。大哥要考三场,呆九天,怎么准备都不为过。我当然要给大哥做厚的,以备不时之需。”
木真的耳朵很灵敏,坐在树上,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一时之间,他很是羡慕那个叫做宋元衡的家伙。
……
秋闱很快就来了。
宋元衡吃住都在学院内,干脆都没有回家,衣裳被褥吃食都是关由妈妈打点好亲自带着小厮送去。
白蕊软磨硬缠也能跟着关妈妈一起去,理由自然是代表小姐去看大少爷。
走入大门,白蕊就蹑手蹑脚地走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打扰了学子们读书。
学院的院子里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读书人聚在一起,他们大都手不释卷,偶尔一起小声讨论什么。
关妈妈不知道在哪里去找宋元衡,于是就找了个举人询问。
这人看上去已经有三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油的发亮的茧绸衣衫,眼睛从书本上移开,将关妈妈和白蕊看了又看,才道:“宋元衡?你们是扬州案首宋元衡的家人?”
关妈妈立即摇头,“这位老爷,奴婢们是宋家的仆人。”
“哦,”这人有些吃惊,道:“原来宋老弟家里是有仆人的,我看他做什么都是亲力亲为,吃穿都不怎么在意,还以为出身平常。宋老弟的心性真是过人。”
“什么?大少爷自己亲力亲为?”关妈妈一听就着急了。
宋元衡在家里就是凤凰蛋,谁都要护着,怎么到了学院什么都要自己操劳。
这么久不见,都不知道大少爷憔悴成什么样。
这人慢悠悠地道:“宋老弟这个时候一定在藏书楼,你们去那里找好了。”
藏书楼很好找,宋元衡也很好打听。
兴许是年纪最小的案首的缘故,宋元衡在学院里很出名。
见到宋元衡,关妈妈的眼眶都红了。
才十七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宋元衡比在家的时候高了不少,也瘦了不少,下巴上还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胡子,一看就是几天都没有好好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