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博年看到,楚景辉的脸上,已无此前的那派平和之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狠戾。
傅博年的心头再度猛地一颤.
这目光,他再是熟悉不过。
但凡有大事发生,楚景辉的脸上,便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只是,如今这京中可谓是一派祥和,这大事,又是从何而来呢?
还没有等傅博年细想,他便听到楚景辉开口道:“傅爱卿,你随在朕身侧,已经多少年了?”
“回皇上的话,微臣蒙皇上厚爱,任大理寺卿已有十年有余。”
楚景辉微微点头:“都已经过去十年了,当年你入大理寺之场景,朕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
“微臣令皇上挂怀,实乃汗颜。”
傅博年将身体低俯,行了一大礼。
“只是朕实在是想不明白,你身为大理寺卿,难道将我朝律法都已经抛至脑后了?”
“还是说,在你眼中,这律法不过是一些毫无用处的东西?”
楚景辉的声音不高,但其话语间的份量极重,此话一出,傅博年立刻面如土色。
“皇上,微臣自认天资不佳,为不负皇恩,因此这十数年来,日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日懈怠,不知皇上从何处听来这等谣言?微臣断不敢认。”
“断不敢认?甚好,甚好!”
楚景辉眼中的光芒一收,声音再度低沉了几分:“朕且问你,那登鼓巷中所藏巨额金银从何而来?”
“西市那一室美娇娥,又是从何而来?”
楚景辉每说一句,便上前一步,直到走到傅博年跟前,这才停住脚步。
“这,这,微臣实在不知,不知啊!请皇上明察!”
听到楚景辉提及那两处,傅博年的身体,便再也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楚景辉为何会突然发难?
眼下,他只能采取抵死不认之策,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否则,光凭那两个罪责,这死罪难逃。
听着傅博年的辩解,楚景辉怒及反笑:“傅博年,都到了眼下这番境地了,你还要狡辩?”
傅博年拿额头触地,磕得“砰砰”作响:“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原本,朕还想念在你这十数年为朕奔波劳碌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但是眼下看来,是朕太过心慈了。”
语罢,楚景辉从龙案上取过一本册子,用力地摔到傅博年的跟前。
“你好好看看罢!”
傅博年的双手颤抖着,从那地上将册子捡了起来。
一翻开那第一页,便像是被火烫了那般,差点将手里的那本册子都飞了出去。
这册子,明明被他存放在一个极为隐蔽之处,为何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傅博年脸上的表情阴晴未定,楚景辉不由得心头大怒。
“傅博年,你可还有话说?”
傅博年连嘴唇都开始发抖:“微臣,微臣……”
正在挣扎间,便听得殿外有人高声呼喝道:“宰相大人求见!”
楚景辉面色一正,大手一挥:“宣!”
不一会儿,便见一须发皆白,但精神抖擞的干瘦老者缓步而入。
来人,正是这西楚宰相,魏思忠。
他来到楚景辉跟前,像是没有看到傅博年那般,只顾对着楚景辉行礼道:“微臣叩见皇上!”
楚景辉面无表情地虚扶了一把:“宰相请起,不知你此时前来养心殿,所谓何事?”
魏思忠慢慢说道:“此前皇上交待给微臣草拟中秋宫宴一事,微臣如今已经安排妥当,特前来请皇上过目。”
说罢,他便将手中一奏折,递于张公公手中。
旋即,魏思忠像是才看到傅博年一般,讶然道:“傅大人这是从燕州回来了?想必收获颇丰罢?”
接着魏思忠又将目光转向楚景辉:“此处中秋宫宴因受邀的外国使团人数众多,微臣以为京城中需要加强守卫,如今这傅大人已然回京,不若就让微臣与他一道,共同商议一番?”
往日,若是魏思忠开口,楚景辉必然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放傅博年一马,但是这一回,魏思忠却意外地发现,楚景辉在听到他这个提议后,并无半点反应。
这使得魏思忠心头也是“咯噔”一下,他看看跪在地上的傅博年,又看看楚景辉,眼中满是不解。
沉默了半晌,楚景辉对着魏思忠道:“魏相,你可是收了一个好徒哪!”
楚景辉的话语间未见半点赞赏之意,这使得魏思忠心头的那团不安立刻扩大。
他扑通一下跪在楚景辉面前:“微臣愚钝,还请皇上明言。”
“哼!明言?你且问他,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傅博年能任大理寺卿这么些年,与当年魏思忠的极力举荐也是分不开的。
因此,此时的楚景辉在对上魏思忠时,这话语间也带了些许怒意。
这使得魏思忠更觉事情不妙,他不由得看向傅博年:“傅大人,你是犯了何事,让皇上如此动怒?”
傅博年此时,哪有那个胆量同魏思忠讨要人情?他只能期期艾艾道:“魏相,下官一时糊涂,惹来龙颜大怒,亦是咎由自取。”
楚景辉再度笑了:“傅博年,到此时,你都只认为,你不过是一时糊涂么?”
“来人,将傅博年摘去顶戴花翎,送入天牢,听候发落!”
楚景辉盛怒,使得魏思忠再度跪俯在地:“皇上息怒!傅博年犯错,微臣亦有不可推卸之责,识人不清,微臣自请闭门思过七日,罚俸一年!”
楚景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魏思忠,冷声道:“你的确应该好好想想己身之过,以免下次再如此番识人不清!”
“皇上教诲,微臣谨记!”
随着楚景辉一声令下,这养心殿中便涌进来一波禁卫军,除去了傅博年身上官袍,摘去顶戴花翎后,便将他押了下去。
自始至终,魏思忠都跪俯在地,不发一言。
眼下的情形,他亦无话可说。
这傅博年是他当年举荐给皇上的,如今傅博年犯事,楚景辉准了他罚俸一年,已算优待,若是他胆敢再为之求情,这后果,怕是……
看到傅博年被带下去,楚景辉也再无与魏思忠多说之意。
他只挥了挥手,便示意魏思忠可以下去了。
等到魏思忠离开这养心殿,楚景辉才对着那空无一人的大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