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外边儿的风吹入,皇上身边的长明灯又似是微弱了几分,也不知道是不是薛蕴嬛的错觉,她总觉得皇上疲惫的连一根指头都难以抬起来。等段晏走过来的时间,薛蕴嬛看到长明灯的亮光更旺盛了些,便又见皇上气色似是跟着好了。
这难道真的是续命用的长明灯?
薛蕴嬛冷神间就看到段晏走到了身边,薛蕴嬛见他不看自己,知道他许是心底还有气。不但是段晏心底有气,薛蕴嬛的心底更气,之前段晏提给自己的那些条件还历历在目。
她一声不吭,双手抬起不自觉地做了个生气的姿势,双手环在身前。
“父皇,现在三方国界皆已退敌,异族人也愿意签上停战协议,双方停战的二十年,异族人愿意无偿打通商路,赠……”
“好了,朕知道如今山河如旧便可,衡儿想通商路这条不管他赔款多少,便已是打开了一条商路了,苍越地广物博自然会有不少利益。”
“父皇……卿卿我已经也带回来了。”
提到那两个字,薛蕴嬛是看在皇上现在的状态,不然很可能她直接就走出去了,为了顾及到皇上,她才没有直接在御书房跟段晏甩脸色。
薛蕴嬛的情绪如此之明显,皇上又如何会察觉不到,只是佯作不知地说道:“衡儿,那你的皇儿可还好?”
闻言,段晏几乎是毫无波澜地抬起头回答道:“掉了。”
“什么?!”皇上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薛蕴嬛,而后才问道。
如若不是薛蕴嬛早早地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皇上在后宫也算是看遍了那么多人的内斗,指不准就觉得这是段晏的太子妃所害掉的。
“是卿卿自愿落掉的孩子,何况那孩子本就不是我的。”段晏这个时候也有些不易察觉地倔强,他抬起头正色道。
皇上不是没有想过那个可能,也本来就留没打算留一个外族人的血脉成为皇子,不过是对那孩子的失去有些意外罢了。他心下无波无澜,但为了考研薛蕴嬛日后作为一个皇后的态度和反应能力,他还是佯作生气极了的样子。
“你怎么就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的!”皇上语气激动,拍了几下桌子,又看了一眼薛蕴嬛,“作为他的太子妃,你不理应管管这些事?”
薛蕴嬛冷不丁地开口,问了一句,“那不知道太子殿下,江湖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没?我听说顾墨渂掀起的风浪可不小。”
话到这里就被打住了,的确如薛蕴嬛所说的,皇上也早有考虑到,只是此事急不得,当初将段晏送到江湖中去历练,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用当初段晏在江湖上的地位方便拉拢两方的关系。如今期限一到,江湖与朝廷之间的界限被模糊了,如今乱成一锅粥。
这诚然需要段晏去处理,但不是段晏一个人,因怕段晏一个人不足,皇上还安排了薛云恒。
“未曾。”段晏总算愿意抬眼看向薛蕴嬛,声音不冷不热地说道。
薛蕴嬛点点头,想起卿卿便怒从心头起,也顾不得什么,直接转身要走道:“那你便去找她当皇后吧,我说了不管你的,我答应了,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这太子妃,这皇后爱谁谁当去!”
“这……”皇上愕然,看向段晏。
段晏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正待去追,却见身前的人身形一晃,险些要直接栽倒在那台阶上,慌忙起身伸出手将人给抱住了。怀中的人也是一脸困惑,睁着那双一如既往澄澈明亮的眸子,微微张唇。
“我这是……”
“昨晚的药效未过去?不对。”段晏自己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那药是按薛蕴嬛身体状况来制定的,虽效果比较大,也不至于叫薛蕴嬛还残留这样的后遗症才是,怎会叫薛蕴嬛这还未恢复过来。
薛蕴嬛倏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诶?卸掉了。”
“你是笨蛋吗?”段晏看到她这动作几乎要气笑了,她那假的脸皮要是不卸掉,皇上怎么可能认得出来,“不说这个。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想起那天段晏竟敢这样威胁薛蕴嬛,薛蕴嬛一下恼了,胡乱地推开他道:“关你屁事,我就算死——”
死。
这话一出口薛蕴嬛就看到段晏变了脸色,那眼中闪过隐忍痛苦不舍种种情绪,最终都一一归于死寂。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薛蕴嬛猛地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她不是真的想要生气,只是想段晏哄哄自己。
段晏不着痕迹地将人拉起来,淡淡地说道:“我知道。”
“这怎么行,快传太医。”皇上有些不悦,看到薛蕴嬛的身体状况心下有些担心。
看样子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个认死理的,肯定这辈子怕是被薛家姑娘给咬定了,要是薛蕴嬛身子出了什么差错,苍越未来的国君岂不是没有了。
随即跪伏在门外伺候的太医匆匆进来,他进来时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以为是皇上快要不行了传唤进来,进来一瞅三个人都什么事。皇上尴尬不已,只管使了个眼色叫太医去给薛蕴嬛把脉,由于方才不小心又招惹了段晏薛蕴嬛这下乖巧了不少。
她乖乖地伸出手叫太医把脉,小声地喊:“段晏,你别生气。”
“……”太医把着脉,忽地倒吸一口冷气,“这、这!”
段晏的视线却没有在薛蕴嬛的身上,而是在皇上的身上他往前走了一步,全然没有顾忌到自己身边的状况……
还未等薛蕴嬛问话,太医脸上浮出一抹喜色,猛地扑倒在皇上的面前拜了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太子妃又喜了!”
但这喜没有任何人笑,太医似是能从这沉闷的气氛中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发现那明黄色之人的手无力地垂落在两侧,唇边带着知足的微笑,身子歪在一边,一旁灭了的长明灯散发着丝丝的黑烟。
“皇、皇上驾崩了!”
苍越的一代君主就此仙逝,聚国哀悼,当夜苍越国便挂上了无数的白色,那白色一连挂了一个月,苍越整个国家的气氛都是沉闷的……
第二个月苍越的丧事已过,迎异族圣女卿卿前来和亲,被封为贵妃帮助皇后协管后宫。
但那天虽阵势浩浩荡荡,给足了架势,卿卿却知道自己不过是以一个侍女的身份陪伴在段晏的身侧。在皇子蒙蛮离开的那天,其实段晏有给过卿卿的选择权,他给了卿卿的选择带着孩子回去异族生活,或是将那孩子落了陪嫁到苍越,如此也不必让段晏大费心机去设想这战败的祭品。
卿卿作为异族的圣女当时最能体现战败的物品,而卿卿过来苍越却又不全是因为喜欢段晏,她作为异族人,如今段晏要求已是最低了,能不费异族人太多的人力物力,卿卿愿意将自己当做物品送往和亲。
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虽然不属于段晏,那只是为了引段晏落套的一个骗局罢了。
她输了,便也在段晏临走前承认了。
作为圣女的名号送到苍越和亲,卿卿自是不能怀着孩子,所以便毅然决然地落掉了孩子,嫁到了苍越。
她来那天,未曾见到过段晏一眼。
因为……
据说皇后出走了,皇上追着去了。
卿卿独守属于自己的一个宫殿总觉得沉闷的很,直到一年后,一声婴儿的啼哭唤醒了整个苍越国的生气。
苍越国的新一任国君诞生,传闻当今天子盛宠自己的皇后,连皇儿的名字都是皇后给起的,虽皇上多有不快,到底还是纵容了自己的皇后,顺应着皇后的意思起了名字,条件是下一个孩子得给皇上来取名。
可惜第二年并未等到孩子,连皇后也不见了。
“皇兄,你也不要气,皇嫂这不是怕您忙不过来江湖的事务特地去忙的嘛。”顾胤谨看着黑了半脸的自家皇兄,乐呵地说道。
当年内忧外患,内忧是解决了,外患还迟迟未平。
一旁的薛云恒也很尴尬,他那妹妹生性顽劣几次出逃,就怀孕五六个月时才安分些许,“皇上,臣、臣去找。”
“不必了,你家那位不是也怀了孩子?”段晏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说道。
谈起这个薛云恒古铜色的脸色又更深了一分,“是。”顿了顿又道,“皇上其实……”
段晏头疼地扶着自己的额头,有些不耐地说道:“其实什么?莫不是这国界又出了问题?”
“倒也不是,是、是臣的错,臣答应了皇后娘娘隐瞒,但臣又觉得不大好,其实、其实皇后娘娘她出逃时是怀着孩子的。”
段晏猛地抬起头来,向来冷静的面具四分五裂。
“是皇后娘娘说您老关着她,她不痛快……”
第二年,皇上也不见了,据说是外出私服去抓出逃的娘娘了。
等到第三年开春的时候,江湖之事已安定,四海皆平,山河安康……
据说那位娘娘终于拖家带口地回来了,这位娘娘的故事在此后被改变成了话本,一代代地流传下去。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当事人捧着话本盖在段晏的脸上,“瞧瞧!”
“……”段晏拿起话本,黑了脸,“看什么看,都胡编乱造。”
薛蕴嬛委屈了,这些年学会了撒娇,嘟囔着道:“段晏,难道人家不可爱吗?”
“可爱。”段晏扯了扯嘴角,温声答道。
哪家的婆娘像是他家的那般,老了也不停歇成日想着挽弓射月,闲下来去深山老林找绝迹的熊猫,无事的来还去戴着面具跟人大打出手,狠起来连自己的儿子,当今的第三代的苍越国君也敢下手……
不过,段晏看着主动靠近自己的人儿,瞧着她那不再年轻的面容,竟生出了奇异的知足,“晚晚,下辈子我来找你吧。”
“好。”薛蕴嬛怔然,然后又露出了欢快的笑容来,“我要你一直都追着我跑。”
说到做到,数日后……
第三代苍越国君扶着自己的额头,如当年他的父皇段晏一般头疼的厉害道:“母后这一把年纪了还跑,当年跑就把长公主给带坏了,朕……”
话音未落。
大太监冲了进来,嚷嚷道:“皇上不好啦!长公主又出逃啦!”
“算了。”第三代苍越国君往后一靠,眼里流出些许地无奈来,“便让父皇他们跑去吧,这一次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这辈子生于朝廷,终于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