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丽雅迟疑着,“家属不在吗?”
“我!”她赶忙上前应身。
“你进来吧,我们有情况和你说!”
侯丽雅紧张地走了进去,只见关老太太躺在一张床上,身上插了很多的管子,护士正给一条条向外拔着,样子很吓人,“医生,她怎么样了?”
“我们尽力了,但是没有办法,是心梗,你们家属看看怎么处理?”
侯丽雅惊呆了,阴阳之隔,就这么一会儿吗?她想上前看看老太太,但是刚凑近去,就觉得一股阴气,吓得她不由倒退了几步,只说:“医生,我不是家属,我叫她儿子吧!”
从这个病房到林天高的病房,侯丽雅总觉得,一路都是阴森的,似乎关老太太的魂儿就在她后面跟着,吓得她汗毛一直竖立着,好不容易到了林天高那儿,进门的时候,自己不小心还磕到了门框上,她也顾不得疼了,说道:“天高,快来看看你妈吧!”
林天高正嚼着护士给他的药,一瞅她那样儿,就明白了,他狠狠瞪了她一眼,一边继续嚼着药,一边出去了!
侯丽雅本想跟着他一起走,可是,自己的腿已经软的抬不起来了,她坐在林天高的病房里,傻傻地呆着,直到护士进来吓了一跳后,才把她从惊魂中抬了起来!
人们对于自己年少时经历的生死,往往朦胧,一旦成年,再度经历生死离别,沧桑之感尤为强烈,林天高就是如此,九岁的时候,只记得自己被众人推着给父亲去敲过一个碗,后来才知道,一旦敲过了,就是昭示着再没有父亲了,关于父亲死亡的概念,至今都一直很模糊!
但今天不同,当林天高冲进抢救室时,他觉得这种离别竟是如此的残忍,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一小时之前,还能够气焰嚣张地骂骂自己,甚至动手撒撒气,一小时之后,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了那里了,想到这件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太脆弱,像个女人一样,以至于都没有勇气凑近去看看她妈,其实,他是恐惧看到她此刻的表情,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医生说:“你是老太太的儿子吧?”
“恩,”
“你母亲属于心梗,这样的突发的情况,我们也无能为力,你,节哀顺变吧,看看后事怎么处理,我们安排护士协助你。”
林天高点点头,医生说:“去看看你母亲最后一眼吧,看看装殓的衣服什么,有没有人帮你的,都尽快通知来,我们这里不能超出十二小时的。”
林天高这才走到他妈跟前,老太太的眼睛微睁着,牙齿咬着舌,看起来一副痛苦的模样,林天高感觉自己胸中立即积郁了一团浓重的怨气,而这股怨气,皆来自对自己的怨恨,他轻轻摸着他妈的眼睛,叫了声“妈”,老太太的眼睛才紧紧闭上,林天高这才大声哭了,“妈,我错了,我是天下最不懂事的孩子,以至于您带了三十年都没有长大,到今天,您要走了,我才开始长大了,妈,看您现在多乖啊,怎么不再骂我呢?您打我也成,要不,您就举着这里随便一样东西,来砸我啊!”
林天高哭的伤心极了,护士们过来了,问他是自己处理尸体还是要护士帮忙,林天高一听尸体二字,气的骂护士:“出去出去,会说话吗?我自己来,不用你们!”
护士吓得不敢多说,连忙把老太太身上的管子收了,留了很多纱布,离开房间了!
林天高脑子一片空白,一个人慌乱地给他妈擦着脸,幸亏后来的时候,侯丽雅又返了回来,有了她的帮忙,林天高才有了点头绪,两个人忙乎了不到三小时,才给他妈穿好了装殓的衣服!
侯丽雅看林天高那样子,试探问道:“天高,要不要找找琪琪他们回来啊?”
林天高愣了一下,继而萧瑟地说:“不用了!”
送葬那天,只有林天高和侯丽雅两个人,直到封墓之后,侯丽雅才感叹这老太太真是自作自受,赶走了一个蓝蓝,又赶走了一个苏映霜,逼死了自己第一个孙子,又赶走了第二个孙女,到临终,落个孤零零的下场,真是何必啊,她这人生,就是孤字一个了却了!
回来的路上,侯丽雅试探问林天高:“天高,你以后怎么打算啊?”
林天高低沉地说:“我能有什么打算啊,哼,我就是这个样子了!”
“天高,你振作起来,活着真不容易,你看看你妈妈,就这么走了,人活着,就要珍惜,不要和周围过不去,事实上,那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多想开吧,积极治疗,其实,你比我好。”
“我都是迈上死亡线的人了,现在,更是一无所有,怎么能和你比啊?”
“天高,都在于一个心字,你看我,才叫一无所有,你还有女儿啊,如果现在这个世上,我能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女儿,我会感觉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天高,你一定要积极,我虽然笨,但我记得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总会有错的,只要我们明白自己的错,能够在有限的生命中,尽力纠正错误,就算没有白活。”侯丽雅说着,一边望着天空,天,很蓝,白云朵朵,仿佛真有仙子在引荐自己的灵魂,直到一片光明之地!
夏如清已经在医院大门等了刘青五天了,刘青一直都对他不睬不理,夏如清知道,是自己的无情,他决心一直等下去,直到刘青告诉他苏映霜现在到底在哪儿!
自从有了这个信念,他的病似乎减轻了很多,胡医生说,夏先生,看来,你找到了根源,这很好,药不能停,坚持吧,会有很大效果的!
夏如清说:“只是我现在还经常在恐惧和疑虑中,我希望尽快驱散这两种痛苦,帮助我吧。”
“夏,继续找原因,你现在心中的恐惧,和你的疑虑,一定是有出处的,顺着藤去摸,然后去解决,解决了,就会驱散了!”
夏如清似乎感觉到了生机,有时候,他的幻觉中能够出现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颜色绿的鲜嫩,从幻觉中出来,他会感觉身体有种冲动,尤其是必须要马上见到苏映霜的那种渴望!
第六天的清晨,夏如清又在医院门口等上了!
这回,保安过来了,“你这人每天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啊?”
“我等人。”
“等谁啊?”
“等刘青,一个护士!”夏如清直言不讳!
保安瞅瞅他:“都等了六天了,人家都不理你,你这人不是有问题吗?去去去,走开点,别影响病人!”说着,保安就推他,夏如清说:“我不走,我必须在这儿等她!”
“你这人真是无赖啊,还要我打你怎么着?”
“你打我,我也不走!”夏如清一本正经说道。
“嗨,今儿遇上根筋了,那我就打你!”保安说着,就真要打他了,夏如清说:“打,往头上打,反正是医院,打坏了,正好不用拨120了。”
两个人正僵持着,已经围了一群医院的人了,大家看着热闹,都说夏如清这人有毛病,和保安这么硬!
刘青过来了,扒拉开人群一看,夏如清正被保安揪着衣领站着,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刘青急了,说:“停手!找我的!”
众人四散后,夏如清急切地对刘青说:“青儿,今天,你能听我说话了吗?”
刘青瞅着他,心里想,真是个痴情的男人,早知道现在这样,当初干嘛放走了苏姐呢?她说:“你想和我说什么呢?”
“青儿,我有很多话要说,见到你,我就恨不得立即见到映霜,我知道,她走了,她真的消失了,是我笨,是我蠢,是我错,是我狠,是我该死,我找不到她了,只能来找你,求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儿?”夏如清央求着,刘青看着这幅模样,不由怜悯,但她还是生气,说道:“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有点太迟了吗?”
“青儿,不迟,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迟,告诉我吧,你知道,映霜她现在一定在外面很受苦,我必须尽快找到她,我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她讲,我每天都在痛苦中煎熬,我很担心她,她一定伤透了心,青儿,快告诉我吧,求求你了!”
“夏先生,当初,我记得也是我们俩个人在这附近,那次,是我求的你,我是那么的希望你能去见她,告诉她,你要娶她,可你呢,你那么深沉,伪装了你的高傲,你知不知道,她的心里当如何殇?”
“我知道,青儿!”
“那好,你现在呢?难道你现在可以娶她吗?我知道,你,夏如清,香港建筑协会的建筑师,北京美风国际设计公司的顶梁柱,你,还有以为事业成功的妻子,远在香港,我请问,你离婚了吗?如果你诚心诚意要找她,你把你的离婚证拿来给我看一看,我就告诉你,否则,夏先生,你,还是回吧!”
刘青决心狠心一次,虽然,她已经被这个痴心的男人感动了,但是,她觉得必须要彻底解决了他心中的毒瘤,否则,不仅是对苏映霜的不负责任,更是对他自己的伤害,存心创造一场没有结果的会面,难道,不是又一次毁灭吗?
夏如清突然明白了,他马上坚定地说:“好,青儿,说话算数!你等着,不出三天,我会再来找你的!”
看着迈步远去的背影,刘青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看来,这个男人这次真明白心里要的是什么了!
尹梦竹对于夏如清的吞吐,已经洞察一二了,她端了药过来给他,一边说:“今天,她答应告诉你了吗?”
“没有!”夏如清摇了摇头,但有欲言又止。
“如清,不然,我去试试,找她谈谈,你同意吗?”尹梦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