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今天这一幕,实际上也在柳玉竹的预料之中。
劝走了柳卿予,柳玉竹与秋离收拾了东西,在学员们上课的期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院。
坐在马车里时,秋离没忍住问道:“小姐为何不让柳小姐帮忙?这次更是悄悄走了,连告别都没有,柳小姐与楚小姐只怕……”
柳玉竹想到自己那两位小伙伴的性格,嘴角上扬起一抹笑意,脑海中已经自动补出了两人埋怨自己的样子。
片刻后才想到与秋离解释:“她们与我又有何不同,只不过条件稍微比我好点罢了,何必让她们随我一同烦恼?”
秋离见此也不好多劝,只是有些心疼道:“小姐为何总是自己承担这些?明明……”
柳玉竹冲秋离安慰地笑笑,她是带着复仇的念想从地域里爬回来的恶鬼,重来一世能得到这些她从不敢奢望的关心,已经足够让她满足了,何必还要贪图太多。
要报仇的只有她一个,而这条路她只要孤军奋战坚持到底就好了!
柳玉竹甩开脑中纷杂的思绪,苦笑着转移秋离的注意力:“我被开除学籍的事情只怕已经传回了家中,你现在有时间想这些,不如替我想想,回府以后要怎么躲掉父亲的责骂来得直接。”
说到这里,秋离果然苦恼地闭上了嘴。
不出柳玉竹所料,回到柳府的主仆二人,直接接受了柳大人狂风骤雨一通谩骂。
“我怎么会生养出你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知廉耻的女儿?”柳大人手中的戒尺狠狠抽打在柳玉竹的背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柳家上下清誉,全叫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丢尽了!”
柳玉竹跪在祠堂前,俏脸上一片苍白,较弱的背脊挺得笔直。浅粉的衣衫上更是有淡淡的殷红渗出,更显得触目惊心,可见柳大人的怒气。
她从回府开始就被柳大人叫过来祠堂跪着,从上午到现在水米未进,若不是胸腔里那一口气撑着,只怕她早就昏倒了。
柳大人的怒骂落到柳玉竹的耳中变成了模糊不清地噪音,柳玉竹没有心思去听清楚柳大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左右说来说去不过是那么几句。
柳大人越是见到柳玉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偏生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手都酸了,嘴都渴了,柳玉竹还是半点声不吭。
“明日起,你便呆在院子里,哪也不许去。等我给你物色好人家,便将你许出去!”
话毕,柳大人狠狠摔下手中的戒尺,大步离开了祠堂。
一直躲在祠堂外的柳夫人与秋离一见柳大人走了,连忙冲了进去。柳玉竹见到两人,终于再忍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柳府上下都在议论着,大小姐是个败坏门风不知廉耻的。
而柳玉竹全然不知,当她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一日多。
柳玉竹舔了舔干涸的唇瓣,眼睛努力适应着房间里有些昏暗的光线,小声地呼唤着:“秋离,秋离……”
“嘶……”
翻身间隙,柳玉竹不小心扯到了背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剧痛将她淹没。
“给。”
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了柳玉竹的手边。
“谢谢……”柳玉竹刚要接过水,目光顺着来人的手向上,道谢的话瞬间顿在了那里,“温婉婉?”
只见昏暗的光线里,一身光鲜的温婉婉向柳玉竹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语气温柔道:“今日沐休,我听府中下人说,父亲震怒,责罚了姐姐一顿,这不连回房间的时间都没有,连忙就过来探望姐姐了。”
柳玉竹强撑着坐起身来,冷笑着开口:“怎么,这就迫不及待想到我面前以胜利者的姿态炫耀了?”
温婉婉面上的表情一凝,语气有些僵硬:“姐姐说什么呢?莫不是发烧了说胡话,婉儿怎么听不懂呢?”
柳玉竹毫不在意温婉婉的面色,径直接过了温婉婉手上的茶水,放到唇畔抿了一口。这才开口道:“温婉婉,我可真佩服你。面具带了这么多年,你不累吗?这会儿我屋里内外,只怕所有人都被你支开了吧?既是来嘲讽我的,又何必继续惺惺作态呢?”
温婉婉面上僵硬的表情终于收起,面无表情地看着柳玉竹,袖下的双手忍不住握拳,心道:“明明都没有翻身之力了,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女人还能这样一幅泰然自若的样子?”
柳玉竹喝了两口水,这才感觉嗓子舒服了点。一整日水米未进的嗓子干涸得厉害,就连声音都是沙哑沧桑的,听入耳中,连柳玉竹自己都有些不适,难为了温婉婉还能忍受着自己这样的声音,自然地与她对话。
柳玉竹面上的笑容更加深沉了些,见温婉婉这幅样子,又加了一把火道:“妹妹这人前人后双副面孔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啧啧称奇。若不是当时月色正好,只怕我到现在都还没看清妹妹呢!”
柳玉竹这一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说得温婉婉面上明显一愣。
见温婉婉没反应过来,柳玉竹还十分贴心地无声重复了两个字“方岩”。
温婉婉娇俏的面庞瞬间铁青,至此再也伪装不下去了:“你以为我愿意人前人后不同面貌吗?若是换成你柳玉竹与我易地而处,我不相信你能活得比我更好……你当我愿意每天端着一幅恭顺的样子,面对你的父母吗?若说实话,你们柳家上下都让我觉得恶心!”
柳玉竹饶有兴趣地看着歇斯底里的温婉婉,忽然间感觉背上的伤口都不是那么疼了。为了继续看戏还十分好心地配合温婉婉,问道:
“怎么,我柳家可是短了你的吃穿,还是克扣了你的用度?我爹一口一个“子曰,圣贤书”的,竟教是教你如何杀人,如何周旋与各个男人之间,利用自己的美色与优势获取利益的?”
温婉婉一张俏脸在柳玉竹的讥讽下慢慢变得扭曲,怒道:
“你不用继续激我,无论如何,你柳玉竹如今已经败了。今后的上京城,只要提到柳家,再不会有人想到你这个正经的柳家大小姐。人们只会记得我这个‘京城第一才女’的柳家表小姐。而你只能卑微如草芥一般,等着被你父亲亲手远远嫁出去,然后默默无闻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温婉婉说完这一番话后,在没有心情继续嘲讽柳玉竹,袖袍一挥带着一阵香风,摔门而出。
柳玉竹冷眼看着温婉婉离去的背影,木雕花的房门在力的作用下微微晃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柳大人果然要把她远嫁了是吗?可是她怎么能嫁呢,千辛万苦从地狱里爬回来,还没亲手手刃仇人,她又怎么能轻易认输呢?
温婉婉自与柳玉竹撕破脸的一番争吵后,似乎只当柳玉竹是秋后蚂蚱,再也没有兴趣过问。
而柳玉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期间忍受了许久来自柳夫人的“女子训”洗脑,这才慢慢养好了身体。
许是因为柳玉竹这段时间的安分,又或者因为柳大人忙着给她相看亲事,柳玉竹难得的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权。
学院去不了,柳玉竹暂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正好收拾了心情重新回到医馆里。借着忙碌甩开现实中的纷扰,也趁着这段时间,柳玉竹要好好想想脱困之法。
“砰砰砰!”
正是午休时间,柳玉竹正在整理医书,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医馆内大家的动作。
医馆的小厮一打开大门,乌泱泱一群人就纷拥了进来,一边还嚷嚷着:“老板在吗!医馆的老板给我出来!”
只见来人都是彪壮的大汉,足有四五人之多,抬着一个简陋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面色发青的中年人,看上去就来者不善。
稍微年长些的胡大夫站出来出声道:“你们有什么事直接与我相商就好,馆长出门了暂时不在。”
“你是你们这能做主的是吗?”其中一个面上有疤的大汉站出来,语气不善地开口,“我兄弟前两天吃坏了肚子,到你们这看诊,结果回去吃了你们的药。这两天更加严重,上吐下泻,我们村里的土大夫都叫我们给他准备后事了,你们得给我们个说法!”
胡大夫有些沧桑的面色听大汉如此说顿时一凝,严肃道:“这位兄弟可能确定是在我家医馆抓的药?”
刀疤大汉怒道:“那是当然!有家医馆名声在外,若不是如此,我家兄弟又怎会到你家来看诊。本以为你们名声在外,可以图个安慰,谁曾想,你们竟敢抓错药害了我兄弟!”
胡大夫面上的表情更是不好,开口:“那诸位可知道这药方是谁开的,药又是谁抓的?”
刀疤大汉一时语塞,连忙凑过去担架前询问面色苍白的男子。男子虽精神状态不太好,听闻此还是巍巍颤颤地举起手,手指指向了柳玉竹:“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