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纸条注视了良久，久到似乎想把纸条深深地刻印在脑中，缓缓闭上了眼，赵承旭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他知道自己再犹豫下去必定会坏事，三两步走到火盆边将纸条丢入其中，眼见火舌吞噬了纸条，只余灰烬。
不知是不是因为盯着火盆看得久了，眼睛有些刺痛，赵承旭找了把椅子在火盆边坐下，手肘拄着膝盖，低头埋进手里，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被火光刺痛的眼角，两行清泪从手掌与面颊的缝隙中滑落。
对于赵家祖孙二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无眠夜。
当晚赵承旭就遣他的暗卫往莫云璇屋里送了信，但第二天出门时，老仆见其身上的衣物满是被火星灼烧的小黑点，要替他收拾了衣服时却被他拒绝了。
赵承旭昨晚不知不觉在火盆边坐了很久，久到不知什么时候飞溅到身上的火星已经星星点点地把衣服灼得不成样子了，既然纸条不能留，一套衣服而已，只当留个念想罢。
虽说一夜未睡，眼底多少有些青黑，但赵承旭的精神头还算不错，或许是因为今天就能见到莫云璇，心下还是难以抑制地喜悦起来。
洗去满面疲乏之后，他派去的暗卫也回来了。他让暗卫守在莫云璇那里，莫云璇起来时，正要进去伺候的珊瑚发现了那暗卫，因为有些心理准备，珊瑚倒也没这么被吓到，进去伺候莫云璇时同她说了此事，莫云璇看过纸条后回信，在他约的那间明湖茶馆里选了两个位置，约的是是隔壁茶间，又约了不同的时间进去，避免被人盯上。
赵承旭时常留在祖父院子里的原因，也是因为祖父的院子里没有留婢女，美其名曰让他修身养性，这样他就不需要总是演出那副纨绔公子哥的样子，虽然小厮里也有眼线，但总比有婢女时舒坦得多。
同样身心舒坦的还有柳玉竹，今早收到的纸条里还夹着一朵野花，是施韵舟觉着好看才想着摘来送给她的，木头脑袋也知道拐弯了，这倒是让柳玉竹惊喜的。
施韵舟才离开了几天而已，她就有种掉进狗粮堆里的错觉，虽说也为他们各自感到欣慰，到底心上人没在身边，说不想他才是假的。
但相比起来，莫云璇那里就不太舒坦了。
虽说知道赵承旭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单纯的纨绔公子哥，但本性如何还并不清楚，不由心下忐忑，但再怎么担忧也无用，倒不如尽早完成了谈判来的实在，她现在也只能盼着赵承旭不要太过出言不逊就是了。
对于这种事，柳玉竹也没法安慰她什么，只能帮她引开注意力，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因为一个人真正的性情如何，没有真正接触过的话，再怎么调查也是无用，倒不如帮她缓缓来得更实在。
莫家的府邸还是很大的，至少比京都里柳家的府邸要大得多，想来这也是百年世家的底蕴所在，是柳家那样因为父亲升官而搬到京都去的那个小府邸所不能比拟的，因此这次也没再去后花园，而是陪着她在柳家四处逛逛。
正巧两人走到一处园子外，莫云璇看到这园子的月洞门突然愣了神，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柳玉竹探头看去，正好看见里面有一潭结了冰的池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将莫云璇拉了进去，说要逛逛这里。
莫云璇有些无措地摆摆手，但也没有很抗拒进去，最终还是被柳玉竹挽着手带了进去，只得轻咳一声收起失态的样子。
“这人啊，果然得接触过才能知道是什么样的，像我刚认识你时，可不知道你还会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啊。”柳玉竹看到她的小动作有些失笑，又怕她联想到赵承旭那里再紧张起来，便指了指结着冰的池子，“就像张二少，当初见你温婉寡言的样子，只怕也没写到会被你给推下去吧？”
莫云璇被她给逗笑了，又察觉到她扯开话头的用意，轻笑着不揭穿她，同她闲谈起来。
大家闺秀的千金无论到哪，也总是有一干人等伺候着，就如眼下，莫云璇身后就跟着几个她院子里的丫鬟。
莫云璇有两个贴身丫鬟，一个现在在院子里看守着，另一个则是珊瑚，正跟在她身后，后边还跟着两个二等丫鬟，便于有事传信时有人可用。
池子不大，两人绕过池子要往月洞门走去，这时，靠近池畔那端的柳玉竹突然回头往后瞥了一眼，正正好抓住后头其中一个穿着青衣的二等丫鬟直勾勾盯着莫云璇的背影看，触及柳玉竹的眼神才慌忙低头状若无事。
通常丫鬟可不敢这样直视主子，虽说她在现代十年后确实也不适应秋离对她毕恭毕敬，但其他人不是，尤其是在边江城，有一个四处散布眼线的胡度，这个丫鬟就必然不简单。
看来除了莫云璇院子里的护院，还有一个二等丫鬟藏匿着。
柳玉竹笑了笑，权当没看见，偏过头低声似是同莫云璇说笑一般说了一声，莫云璇配合着笑了笑，眼底却有利芒闪过。
这一行人里，只有那两个丫鬟是只知道莫云璇下午要出一趟门，至于去哪里，却也不是她们能知道的。
“说起来，你说的那家近几日新开起来的雅意茶馆真的有那么好吗？”柳玉竹没压着声音，后头的人倒也听得清楚。
莫云璇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轻笑一声：“离得是远了些，但也是极好的。今日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那我定要尝尝他们的水晶蜜饯，听说就像珠宝似的晶莹剔透，风评不错的样子。”这句话柳玉竹刻意压了压声音，但只要有心人要听，后头的人不至于听不见。
莫云璇笑了：“那下午去就点一份吧。”
她说的那间雅意茶馆在城东南，而以水晶蜜饯等茶点闻名的茶馆是城西北的如风茶馆，她们要去的明湖茶馆却在边江城正中偏西南的地方，这倒是完全错开了目标，想来这丫鬟要报信，不论如何也只能是报岔了路子吧。
而在这次报信之后，她在胡度那边的可信度如何她们可管不着，莫云璇只知道，在内宅中构陷一个小丫鬟，丢去做粗使丫鬟是多易如反掌的事，甚至不需要她动手，珊瑚就能打发了她。
两人又兴致高昂地四处逛了逛，直到走得有些乏了，才慢慢踱步着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在路过莫嘉嘉的院落时，恰好遇上莫嘉嘉出门，莫嘉嘉笑着给莫云璇和柳玉竹行了个礼：“嘉嘉见过小姑姑，见过柳神医，嘉嘉正要去找你们呢，正好就遇上了。”
莫云璇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跟上，柳玉竹却有些感慨。
当初见面时，莫嘉嘉那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她不是没有见识过，事后莫云璇也叹着气，想着她要什么时候能把那烈性子掰一掰，倒也不至于招惹到赵沁茹那样的人。牵连到她倒也不太在意，毕竟她也挺疼这个侄女的，她人并无大碍，但若是对方冲着莫嘉嘉去的，她可没把握莫嘉嘉接得住招。
近几日许是觉得牵连到自己的小姑姑颇感愧疚，对外虽说是禁足了她，她可以在自己的院落里四下走动，但实际上她还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待了几天，安心地抄了几天书，想来也好好反省了一番，眼看着性子也沉着了些，虽说不至于这么快转了性子，到底是知道收敛些了。
“柳神医，还有需要嘉嘉帮忙的地方吗？”莫嘉嘉俏皮地冲着柳玉竹眨了眨眼睛，低声询问了一句。
柳玉竹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头：“你啊，别给你小姑姑闯祸就好了，还想着帮忙呢，有空多来陪陪你小姑姑就是了。”说着，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后头。
莫嘉嘉注意到她的神情，露出一副怪不好意思的神情吐了吐舌头：“嘉嘉知错了，嘉嘉近来把自己关在屋里抄了好久的书呢，不信小姑姑可以考考我功课！”
莫云璇看到两人那点小九九，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可是你说的，待会你跟我去书房，我倒要看看你这书也没有看进去。”
莫嘉嘉顿时告饶状：“啊？真要考啊！”
三人说笑着走到了莫云璇的院落里，她让柳玉竹和莫嘉嘉先往书房去，回头扫了一眼，看向那个青衣的二等丫鬟：“你替我跑一趟腿，往我父亲院子里去一趟，就说我下午要出门，晚饭前会回来，然后帮我去把浣洗的衣服带回来吧。”
那青衣的二等丫鬟低眉顺眼地应声退下，莫云璇看了一眼藏在阴影处的玄冥，玄冥无声施了个礼，悄默声就跟着那青衣丫鬟走了出去，预防她做什么小动作。
打发走了这个眼线，莫云璇走进书房去与两人商讨后续的事宜，只见柳玉竹正打量着她摊在桌上的一本账簿，莫嘉嘉正同她询问着什么，见到莫云璇进来了，两人才看向她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