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民众议论纷纷,毕竟谁都知道落凤寨那帮匪贼的厉害,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匪贼暗杀之人。瞧这女子锦衣玉带,身边还带着个服侍的下人,只怕也是人家中有护院侍卫才保住一命,可他们这帮平民百姓的哪有这条件?顿时又是一片哄然。
梁知府心下一跳,这女人竟也没把胡度的名字给说了出来,反而拿出了那山寨里的匪贼才有的名牌,且还是常与胡度来往的那位二当家的名牌,梁知府一下汗都下来了,连忙道:“竟有这等事?你且将这名牌交予本官,本官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谁知柳玉竹却突然变了卦,突然收起名牌不愿意交出来,厉声道:“这证据臣女要亲自拿着才能放心!能夜半开门放匪贼进来的定不是寻常人,定也是权柄极大的高官,再不若,也是城门守着的那些守卫监管不严,竟把这样可怕之人放进来都不得而知,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请那伙匪贼到城里安家落户了?”
梁知府耐着性子温声劝解:“那你也该把那名牌作为证据交上来,本官才能替你主持公道不是?”
柳玉竹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那些高官也不可能留着这么个匪贼的名牌,你要怎么以此作为证据去高官的府上查证?难道说是知府大人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想借着这个由头替他销毁证据不成?”说到最后,柳玉竹甚至还提高了声音,以便外头哄闹的百姓听个清楚。
此话一出,衙门外围观的民众议论声更大了,哄闹声震得他头直发昏,又想起最初要引着她说出污蔑朝廷命官的说辞,顿时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放肆!竟敢当堂污蔑朝廷命官,以下犯上!来啊,把她给我轰出衙门!”
一直在她身后静默不言的秋离立马上前将柳玉竹护在身后,一边护着她往外退,一边泫然欲泣,颤抖着声音叫道:“别对我家小姐出手!”
柳玉竹“吓白了脸”,指着梁知府的方向高声喝道:“不过是觉得没必要交出证物,你就立马恼羞成怒,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奸臣当道,才会让百姓苦不堪言!官官相护,最后只会让其治下的百姓民不聊生!”
要换了别的地方,或许未必有太多人感同身受,但边江有一户狐假虎威的赵氏,仗着跟节度使胡度沾亲带故,横行整个边江城为所欲为,而胡度又恍若全然不知有人借着他的名号横行霸道一般置之不理,虽不至于民不聊生,但也确实让诸多百姓看不顺眼,尤其围观人群中有被赵家的人欺凌过的更是站在柳玉竹这一边替她说话。
堂下的衙役被民众突然暴起的躁动惊住了,纷纷回身看向梁知府如何处理此事,梁知府赶忙一拍惊堂木,高喝一声“退堂”,衙役们赶忙将就要冲进来的民众往外赶,将衙门的正门关上,挂上门闩不让他们闯进来。
虽说将民众都驱赶了出去,但那枚名牌也未能拿到手,甚至还被那柳玉竹反将了一军,梁知府顿时觉得背上直冒冷汗,双腿无力,一时竟瘫坐在椅上不知所措。
这下……完了!
胡度却没有梁知府这样悲观,若是这柳玉竹闹出来的动静不够大,他才反而要怀疑一下她的反应怎会如此平淡,因此并没有多出离的愤怒,只是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让老仆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梁知府送了出去。
既然她这样言之凿凿,那便依她的意清查便是,不单是节度使府,边江城上下所有大小官员家里都查,若是查不出来……
胡度嘴角的笑意冷了几分。
而在梁知府被请去节度使府上喝茶时,在衙门外的柳玉竹也被民众们围着关心,柳玉竹只含泪谢过众位,又道:“其实小女子也知官场之上龙鱼混杂,今日告状,一来是为了碰碰运气,万一这知府是个刚正清廉的,小女子便是伸冤有望,万一是个攀炎附势的,也是给诸位百姓一个警醒。但……以眼前的形势,即便要查,只怕也查不出什么了。”
民众顿时表示理解,又劝慰了几句,柳玉竹以怕被官兵驱逐为由,赶忙让人都散去了,自己则领着两人赶回了莫家。
其实柳玉竹出门时将秋离和墨蓝都带上了,只是墨蓝被安插在民众之中,在适当的时候煽动百姓们的情绪,将事态引向他们所预想的,事实证明,一切进展得很顺利。
在那群民众之中,可不是只有平头老百姓在里头,她扫了一眼,至少看到了好几个服饰上乘的奴仆打扮,想来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出门采办,路过时听了一耳朵。
只有民众知道自然是无用的,要那些大户人家,尤其是边江几家世家的人耳朵里,抵制起来才足以令人生畏。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出一天,在衙门口闹的这么一出,就已经传遍边江上下,即便衙门口贴上公告声明开始彻查所有边江官员是否有窝藏与匪贼勾连的证据也不能阻止,甚至愈演愈烈,连徇私枉法这样的说法都冒了出来,一时之间竟也无人相信官员们的自证,甚至最后连查出了什么结果都不关注,直指官员玩忽职守,对百姓登堂告状态度轻慢不耐。
当然了,这样的结果自然不可能是任由百姓闲谈聊出来的,民众的闲谈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可能传到最后还能这样精准地倒打梁知府一耙?这必然是人为操控的结局。
要说这人也不陌生,正是张家二少张池。
边江世家想扳倒的只是一个赵家,对于胡度却是不愿意过多招惹的,既然赵家有这么一个现成的把柄在,若是事情闹大了,胡度也未必能保全赵家,因此他们才想经由张家串通莫家,但说得好听,实际也只是他们在折腾的时候适时的煽风点火,并不会真正对赵家造成实质性伤害,让胡度拿捏住他们。
这次的这一举动自然更不会是他们想看到的,因此他们最多就是故作随波逐流传一传谣言,更多的却是不能了。
张池不同,虽说他也确实感到张家的发展空间被赵家遏制,但同时也是真心想帮上莫云璇的忙。于理,柳玉竹寄宿于莫家,莫家推波助澜未免有偏帮之嫌,于情,张池追求莫云璇未果,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因此,由张池代劳也是最为合适的。
既然是讨好莫家之举,自然也不难看出莫家的态度,这倒让不少边江世家汗颜的同时感慨莫家家主的气概。
莫家家主倒不是争那一时意气,更不是一时鲁莽,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胡度纵容赵家子孙肆意妄为早有先例,此番又纵容那赵沁茹对付莫家,甚至在赵沁茹的央求下从他的渠道联系了匪贼来对付莫云璇,若非莫云璇福大命大,恐怕莫云璇就该如同边江城内的传言一般,伤身又伤心了。
因此,在不明真相的前提下,张池还能亲自上莫府提亲,莫家家主还是很欣赏他的情意和气魄的,同时也对莫云璇没有假意应下这门亲事感到惊讶,但后来听她说这也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甚至走到眼前这一步时,即便是莫家家主也不由感叹一声后生可畏。
而就在莫家家主考虑着去同夫人重新商议这与张家议亲的可能性时,莫云璇正待在柳玉竹房里同她闲谈,好巧不巧,她们也正谈论到关于张池的事。
“所以呢?你怎么看。”柳玉竹看过盒子里的镯子后,随口问了一声。
这镯子的质地是真的好,据说是张家传给当家主母的传家宝,这倒是与传闻中张夫人的态度截然不同,而这镯子正是张池曾派人送来却又被退回去的第一样东西,那时柳玉竹正巧也在。
“我能怎么看……他连着让人送来东西,三次,每次都不重样,第四次我收了,结果人家不止带了第四次那样,连前三次那几样都带上了,一并给我留下,一溜烟跑没了影去。别的都还好说,这镯子我是真不敢收……”莫云璇微蹙着眉,可柳玉竹却看不出什么愁容。
“我倒是觉得,有这样愿意体贴体谅你的夫君和婆婆,倒是不妨一试?”柳玉竹笑着安抚她,让她放宽心。
莫云璇倒是觉着她的笑愈发促狭起来,嗔瞪了她一眼,才正色道:“你说的我也知道,只是我怕这病一直好不了,对他也不公平。”
这倒也是。
不过柳玉竹倒是觉得这阵子她似乎比和她刚认识那会好一些了,提议道:“不然,等下次张池来找你时,你再试试接触他,看看还会不会心生厌烦?”
莫云璇犹疑一下,应了下来。
为避免被胡度安插的眼线发现,前两天张池才来过一次,近几天想来是不会过来,因此两人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今晚俞文延对智夫人的复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