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这家伙……嗐！”何承恩面上满是复杂，不知是该恨还是该惋惜，“当初弟兄们死去，他最痛心疾首，我们都劝他这是常事，但是也有那种无论多少次也习惯不了的兄弟，到底没往心里去，可……那些弟兄终究是因他而死的。”
莫云璇点了点头，抬手搭在桌上一封书信上：“我也是看他寄回来的信才知道的，原先他说只他妻女在家不放心，想回去看一眼，谁知道转脸就逃出了城，只寄回一封信自证罪行，我再让人去追，却得知他遇上流匪就那样去了。”
何承恩看起来对信函并不感兴趣，只是叹着气摇了摇头：“或许人命里都是有定数的吧。”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转头看向莫云璇，“莫小姐，我想起来了，他那天出府之前，我倒是见他轻轻在角落里把玩一块木牌，现在想想倒是同这个很是相似。”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让珊瑚递了过去。
莫云璇的不以为意在看见牌子上的“猎豹”二字时起了波澜，抬眼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这是我第二次跟猎豹交手的时候，后面收拾战场捡到的，应该是他跑得急落下了。”何承恩突然走到厅中跪下磕了个头，抬头恳切地看着莫云璇，“我敢向小姐发誓，我何承恩绝不会与匪贼同流合污！若是有违此言，我乃至我家中的妻子儿女皆可任凭小姐处置！”
相识多年，莫云璇却是知道他家在哪，也知道他家今年刚添了个小儿子，宠爱得紧，对于妻女也是放在心尖尖上的，早年还有临出发前他闺女追来缠着不让他走的事，被他劝了许久才终于肯随她母亲回去了，因此也知他发这个誓的决心比什么天打雷劈还要狠得多。
“也不是说我疑你。我们大概猜出了幕后黑手是何人，此人的心性，我不认为他会放太多眼线在队里，何况你是镖队之中嫌疑最小的一个。”莫云璇示意珊瑚去搀扶何承恩，“这木牌，可否赠与我？”
这是知道他有收集战利品的习惯，莫云璇才多问了一句。
何承恩直起身来点了点头：“自然可以，战利品对我来说也就是给孩子消遣的，再说纪念什么都行……”他轻轻拍了拍还未好透的胸口，“对于男人来说，其实伤疤也是一种功勋，有没有这个木牌并无大碍。”
莫云璇点了点头，又跟他说了几句，就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何承恩也知道这些名家里有这些个规矩，知道这是要送客了，就主动起身退了出去，莫云璇也披上风衣往柳玉竹的院子走去。
“我倒是赞同你说的镖队里没有其他眼线的说法。”莫云璇说完方才的事，柳玉竹才开口，“原先只觉得是赵家的人罩着那赵沁茹犯事，但后来张二少的条子证实了是赵沁茹背着赵子易找上了胡度雇的凶。胡度此人那样多疑，虽说多一条眼线是多一分保险，但若是被发现了，也是多一个眼线就多一个被发现的风险，他不会冒那样的风险的。”
莫云璇颔首，她也是这么觉得的，而后又道：“你不是每日都有联系施小将军吗？这牌子倒是可以给他送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
柳玉竹点了点头收下了木牌，让秋离先去收好，晚些时候她写好信了才好一并送过去，接着又看向莫云璇：“嘉嘉那边呢？”
“嘉嘉解禁之后有小姐妹邀她去做客，打听到的消息是那赵沁茹还在禁闭里，赵家暂时还没什么大动作。”莫云璇想起了什么，“智家那里呢？”
“师兄早上送消息来了，那边确诊是毒，他携师嫂出城找药草去了。”柳玉竹顿了一下，思虑片刻才道，“嘉嘉那头你让她注意一点，赵沁茹一解禁就让她不再出门。”
莫云璇点头应下，虽然她没说全，但也能猜出是假作让莫嘉嘉的父母“拘着”不让她同赵沁茹起冲突，她有空去兄嫂屋里走一趟的事而已。
莫嘉嘉在莫云璇归家第二天就大闹赵府门前，回来就被她三哥三嫂给关了“禁闭”，但这两天她在府上倒是逍遥自在得很，平日里该干什么就还是干什么，还每日到柳玉竹和莫云璇屋里请安问好，虽说礼节上不需要如此，不过在这场戏演完之前她倒是挺配合的，毕竟因为她和赵沁茹的冲突差点波及到她最敬仰的小姑姑，这点小事还不在话下。
而在明知府上有眼线的情况下还让她如此，只是表面莫家虽不愿与赵家及其背后的节度使府起冲突，但在此事上他们并不觉得莫嘉嘉做错了，做出一副正等着赵家低头认错的做派，这也更合常理一些。
一出禁闭就去找小姐妹自然也是做给外人看的，只相当于在外人面前表个态罢了。
柳玉竹稍微说了一下施韵舟这两天送回来的信息，才道：“吕博一直有派人盯着密谍司，原先应该是在京都范围内才这样严密监控我的一举一动的，但是离京都这么远了还有密谍司密切观望着就不太寻常了，加上陛下一反常态这样并不查证就训斥我义父的行为，我们才得出陛下留着我们有用的猜想。”
莫云璇了然，她从不做有风险的生意，知道她的名讳后倒是让玄冥多去查证一些她的事迹，自然也清楚被皇帝赶出京都一事。
“所以胡度不动你，也是在观望密谍司的态度？”莫云璇看向柳玉竹，只见她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猜想。
“只有这个可能，否则我在陛下面前都表现出这样强硬的态度了，胡度是极有可能针对义父的人，若他心里有鬼还不动我，只能猜测是他在顾忌些什么了。”柳玉竹的手攥紧了些，“且他助赵沁茹犯事雇凶，反倒在我住进莫府后对莫府没了动作，反倒更证实了他心底有鬼。”
莫云璇却听出了些门道：“也就是说，眼下只要逼他出手……”
柳玉竹朝她点了点头：“我们就掌握了反击的先手。”转而又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只是这样被动等他出手也不是个法子。”
莫云璇闻言却是一笑：“那只要让他先出手就行了，是吗？”柳玉竹听了她的“让”字，不由看了她一眼，她却朝她摆了摆手，“你且附耳过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
施韵舟听到外头传来了动静，赶忙将纸条收好，因为早就褪下了外衣，便钻进被子里假作睡着了，实际却有些难以入睡。
一直处于被动确实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能尽快破了这被动才能得优势的场面，倒是确实比那样等着要好得多，这莫云璇倒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施韵舟突然庆幸这样的人是自己人而非站在对立面上。
同信一起送来的还有猎豹的名牌，看了莫云璇的法子，施韵舟倒是有了些怎么利用这牌子的想法，等胡度那头出了手，再让吕博放出点消息出来。
到底是身在贼窝，虽说施韵舟开始有了些睡意，却还是强撑着，直到同屋的几人也熄灯睡下了，他才能浅浅入眠。
在深夜里惊醒也是常有的事。
自从智夫人重伤体弱后，夫妻俩就分房睡了，因为智真总担心翻身时压着她了，眼下久违地同床而眠，许是仍旧担心会压着她，又或许是近些日子的事有些多，总让他不安。
因为谁在外侧，智真轻手轻脚翻身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月色。今夜的月亮印在一片片阴云之下，月光时有时无地映在他面上，他的面色显得晦暗不明。
亲信回来说此药方可用，效用是疗养长期不曾说话之人的嗓子。
他只当是智夫人体弱才难以成言，但细想想，智夫人开始不能成言也是在他某次出远门替胡度办事之后，又或许其中也有些下药的成分在其中……
心头愧意翻涌，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智夫人撑着自己正要坐起来，惊得他回身紧走两步扶住了她，低声询问：“我吵醒你了吗？”
智夫人轻轻摇了摇头，笑着低声道：“还不习惯吗？”
因为突然换掉原先煮药的下人这样的举动必然会引起人的注意，因此智真索性亲自去替夫人煮药，也好让胡度的眼线觉得只是他们伉俪情深罢了。
喝过一次药后，虽说还是有些沙哑，但至少能发出声音了。
他的亲信说过他买药时药店掌柜的两句闲谈，说会用这副药疗养嗓子的，不是三五年甚至更久没说过话的，就是被下了药哑了嗓子的。
他那次出远门不过三五月，是哪一种原因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而她的这一句不习惯，也不知道问的是同床共枕，还是恩人变仇人。
智真苦笑：“你倒是接受地挺快。”
智夫人的笑倒是一如往年般温婉：“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呢？习惯与否的问题罢了。我常年卧床，倒是不介意床上多了个人，或许你会比较不习惯吧。”
同样的，她不常接触胡度，智真就不同了，自然是不习惯的。
品出这话另一番意思的智真心底更不是滋味了，到底是叫她受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