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城门外,一群人围在近郊一处。
最初过路行人以为是在看什么热闹,但有人注意到这群人身上多是捆着黑色的布条,看起来气氛凝重的样子,该是在祭奠什么人,于是也没有人过去围观。
虽说玄冥叫来的官兵还算及时,到底还是被山匪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多弟兄的拉回来和他们的拉回来不同,只是不忍他们曝尸荒野,最终还是在近郊就近安葬了。
陶城主也极为愧疚,毕竟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被外来贼人肆虐侵犯,这件事他责无旁贷,且差点因此害死了知交最疼爱的侄女,这让他不能不警醒。
待镖师们祭奠过了死去的弟兄,陶城主又看了一眼柳玉竹一行人:“莫家家主极疼爱云璇,对子孙更是护短。平日对子孙都是严加管教,一旦有人手长到要替他管教子孙,他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更遑论有云璇在,说服他不是难事。但你要想好,这条路即便有陛下默许,在你做出真正让陛下绝对有用的事之前,都是孤立无援的。胡度,毕竟是个节度使,你确定要继续替你义父平反吗?”
柳玉竹哂笑:“入京敲响登闻鼓告御状,看起来没可能的事臣女还是做了,如今能有这样的结局也是臣女争来的,臣女不会悔。这条路当然是难的,难道难就不做了吗?那义父的冤也叫臣女抛诸脑后了吗?对臣女来说,让义父这样的清官蒙冤而死,那才是真正的不孝,不是外人指摘的,是臣女自己内心谴责的。”
陶城主点了点头,转向莫云璇:“云璇,一路好好保重啊。”
莫云璇戴着一顶帷帽,身着男装,并未行屈膝礼,而是如男子一般同陶城主拱了拱手:“那就借陶叔吉言了!天寒露重,陶叔就送到这里吧。”
莫云璇的车在被劫时烧毁,砍了缰绳跑出去的马许是因为受惊,吹了马哨也唤不回来,只得在黎城重新买了马匹拉装货的镖车,莫云璇和珊瑚与柳玉竹和秋离同乘一辆车,只能委屈了施韵舟在前头赶车了。
看着施韵舟憋屈又幽怨的小眼神,不由失笑,最终还是安抚了他两句,就进了车厢。
因为莫云璇和珊瑚是男子扮相,柳玉竹只得也借了施韵舟的衣服扮作男子,这倒是个新奇体验,同时又因为穿着施韵舟的衣服不免有些害羞,但看到秋离和莫云璇她们调侃的眼神,最终还是镇定了下来,理不直气也壮了。
因为黎城到边江城还有两天的路程,一行人决定今晚在半途的小村落歇上一晚,而不需要驱车赶路的几个姑娘家就开始研究起来。
柳玉竹拿出何承恩给她的名单,何承恩此人看着五大三粗的,做事却是细致得很,他把每个人的名字、性情、家里的情况都粗略写了一下,却并没有标注是否可信。
莫云璇赞许地点了点头:“何承恩此人确实可靠,我前后几次出行也是特地请他来护的镖,他与我也算熟识了,知道可信与否我自有判断,就没有画蛇添足了。”
柳玉竹了然:“就连跟过你几次镖都有标注,做事确实很细。”说着,她将此前战死的几个镖师那张名单先抽出来,再把名单分成跟过镖的和没跟过镖的,“我们还不知道山匪后头还有没有动作,如果没有动作了,战死的那些里也有可能有未免暴露而灭口的可能性。”
莫云璇对柳玉竹的分类也颇为赞同:“去时无事,回来了就出事,也未必就是在试探一路的习惯,而是有可能要摆脱嫌疑,推罪给第一次跟镖的镖师。”
“但一般来说,官兵是不会护送区区一个商队,要所有过路商队都如此,必然疲乏……”
柳玉竹只提了一嘴,莫云璇便知她疑惑的:“我每次要途经城镇时,进了官兵巡逻范围内,就会让玄冥先拿了通关文牒去,方便我们到了城门口就能直接检查,只有到黎城时,他会跟我打声招呼就去找官兵护送。不过这是急着赶路时的,如果是平常,还是会进黎城稍事整顿。不凑巧的是,我们去时也是比较匆忙,并没有进城。”
“你出行时经常途径黎城吗?”
“偶尔吧,不过最近几次确实都有途经黎城,毕竟那落凤坡的山匪越来越嚣张了……”
“也就是说不能完全排除没跟过镖的啊。”柳玉竹翻了翻没跟过镖的名单,只寥寥几个,没什么亮点,又翻了翻跟过镖的,抽出其中一张指着几个名字问道,“这几个名字你知道吗?”
莫云璇凑上来看了一眼,后面被标注了“主动跟镖”:“我不知道他们的全名,但是我印象里有几个人能跟主动跟镖这几个对得上号,也是常护我的镖,这几个人和何承恩关系比较好,经常结伴护我的镖。”
柳玉竹点了点头:“有机会试一试他们。”路途长远且枯燥,柳玉竹收好了名单,转头找莫云璇打算唠唠嗑,“不过,你为什么会发现自己有男性厌恶症?按说即便相较前朝民风开放,但男女也是会有一些距离的。”
莫云璇微微一滞,面色尴尬起来,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但又看了一眼柳玉竹,权当是小姐妹之间的闲谈了:“珊瑚之前也有跟你说过,两三年前我还在父母的安排下有相看过几门亲事,也有同对方见过面。”
那是她还没及笄前夕的事,莫云璇没有同龄的姐妹,又觉得跟晚辈玩作一团挺没长辈风范的,端着架子不怎么与同龄的晚辈玩耍,久而久之也不大愿意同人太过亲昵,女子间亲昵的肢体接触让她感到不适应。
那时她与边江城另一户世家张家的嫡次子正在相看亲事,两人正沿着莫家的景观湖漫步闲谈时,莫云璇突然小腹坠痛,双腿发软,扶着额角险些跌倒在地,那张家的嫡次子赶忙上前搀扶了她一把,却被她一个激灵反手推下了湖。
事后得知是她葵水初潮,年近及笄才来确是偏晚了些,莫云璇虽受过教导知道一二,到底是没遇过事,一时慌了神,又突然被异性接触到肢体,下意识将人推开,却不想将人推入湖中,好在对方及时被小厮救起,并无大碍。
起先张家夫人对此是极为不满的,即便做不成亲家也没必要结仇不是?最后还是莫云璇的母亲往张家走了一趟,张夫人才不至于哽着一口气,毕竟莫家主母都亲自跑了一趟,再得理不饶人总归不好看,且张夫人也年轻过,试想若是她葵水初潮时身子不适,又被外男搀了一把,只怕这样的反应还是轻的了,再加上当时自家嫡次子回去时窘迫得满脸通红,张夫人也就叹着气把这一页揭过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莫夫人回去后同莫云璇说的。
有时候,感觉是最莫名最不讲理的。那张家嫡次子搀扶的那一下分明是好意,但因为身体上的排斥感,加上男人三妻四妾,即便她母亲是莫家风光无限的当家主母,私下里难免为那些个妾室头疼窝火,让莫云璇顿时就死了成亲的心,求了父亲让她专心经商。
为此,她父亲还特地请了不知哪认识的华元化来诊病,得出这么个结果之后也就随她去了。
想起柳玉竹曾说出劳什子“心理学”这样似乎很专业的名词,莫云璇偏头看向她:“玉竹,你说我这病能好吗?”
柳玉竹并不是专攻心理学的,事实上因为穿越前曾生过孩子,又因丈夫不疼落下了月子病,穿越到现代时虽然都有学一些,但还是妇科比较擅长,心理学只了懂皮毛:“我并不擅长心理疾病这一块的,不过最好的办法果然还是让你找到心仪的男子,不过治不好倒也没什么。毕竟爱情不是必需品,婚姻啊生子的也不是唯一能体现女子价值的地方。”
莫云璇抬手掩着嘴笑起来:“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和你这么投缘了。”
车厢内一阵言笑晏晏,墨蓝握着缰绳赶车,抽空还看了一眼坐在车沿的施韵舟,只见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边嚼着草根一边幽幽的叹气,不无幽怨的样子,让他不由打趣了一句:“主子,也就两天的路,夜里还是一个屋的,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你又没有媳妇,懂什么?”施韵舟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又想到了什么,侧身坐回墨蓝身边,“话说你最近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啊?”墨蓝一脸莫名,但怎么看怎么像是心虚。
“真的?”施韵舟一脸不信,“那你跟秋离最近走这么近?”
“您跟少夫人天天腻歪,我们不也只能先唠唠嗑了。”
理由倒是没什么毛病,施韵舟半信半疑地继续倚着车厢游神,墨蓝这才暗暗吐了口气。这也就糊弄糊弄对这种感情问题粗糙不上心的施韵舟,要是对上他家少夫人……
但事实上,有时候人怕什么就会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