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江城。
书房内,节度使胡度坐在书桌后,正在看着一封书信,眉头紧皱。
“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胡度揉了揉额头,拿起书本轻轻地盖在书信上,道:“进来。”
房门推开,是个面如冠玉,儒雅如风的男子,他进来后从容地道了一声‘胡大人’,随即在胡度面前落座。
“智真可是有事?”
面对智真,胡度始终保持着足够的尊重,这也是他在官场上能够亨通的一个重要特质。
“大人,某得到一个不错的消息,常闻的义父兼弟子的柳玉竹进京了。”
智真也从来不会因为胡度的尊重便倨傲,而是清楚地把自己定位为幕僚,下属,尽管他在士林中也有不低的地位,但与胡度的相处中持着恭敬的态度。
“她是背着骨灰盒去的?”胡度敏锐的从这则消息中抓住了事情的本质。
“是的,那女子放出话来,要为常闻讨回公道。”智真赞叹的看着胡度,能够根据蛛丝马迹猜出事情的全貌,才智和与敏锐的眼光缺一不可,这也正是他甘愿追随的原因。
“呵,天真的女人。”胡度微微不屑地笑了下,道:“不用管她,我倒要看看她能做到哪种程度。”
智真不置可否,也露出感兴趣的意思,胡度顺手拿开书本,将书信递给智真,“你来看看这个,老夫很为难啊。”
。。。
京城。
这一次没有四人齐聚,周公邀请来了宁公,文成公,他们是这一派的领头人物,主导者这一派今后的发展方向。
“周公,常老的义女进京了。”宁公性子相对急一些,首先开口,语气中倒也没什么急迫感。
“老夫已经知道了,常老眼光还是那么精准,收了个女弟子,有大气魄啊。”周公笑了笑,既有对常老故去的悲哀也有对柳玉竹的无奈。
“她这是吃准了有人会帮她吗?”文成公烤着炭火,目光深远。
周公瞥了一眼文成公:“常老落得如此下场,我们几个老家伙也有责任,难道我们不应该搭把手吗?”
宁公在这件事上是赞同周公的,点头道:“士林可以内斗,但是绝不能如此不留退路,读书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常老被以莫须有的恶名剥夺官职,病死他乡,让人心冷。”
“这件事到此为止,陛下已经下了论断,作为臣子,我们只有遵从。”周公小小的提醒了一下,随即平静地道:“不过常老的弟子进京,很有可能是为常老昭雪,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没能保住常老,总不至于连他的弟子也保不住吧?”
宁公和文成公对视一眼,已经从各自的眼神中读出了态度,沉默不语。
。。。。
位于整个京城最中心的皇宫。
奢华富丽的皇宫之中,乾武皇帝威严端坐在御书房批改着奏折,早朝已经结束,大臣们递上来的奏折像外面的雪花一般多。
御书房中烧着地炉,完全感觉不到冬季的寒冷,乾武皇帝身着明黄色五爪金龙褂子,朱砂御笔,淡雅怡人的檀香沁人心脾。
“陛下,银耳莲子羹快凉了,喝完再批改吧。”
云妃是乾武皇帝最喜爱的嫔妃,御书房内可以随意进出。虽然太祖早有规定后宫不得干政,但是作为妃子关心皇帝的身体却还是可以的。
暖人心的话语让乾武皇帝紧皱的眉头松展开来,笑道:“爱妃又亲手为朕做了银耳莲子汤,辛苦你了。”
“皇上心疼臣妾的话,就赶紧喝完这汤吧。”云妃温言软语,依着乾武皇帝,给他揉肩捏背。
乾武皇帝笑着端起银耳莲子汤一勺一勺地慢慢吃着。
“陛下,臣妾今日听说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呢。”云妃一举一动都透着温婉,此时却忽然逗趣似的。
“哦?什么消息?”乾武皇帝眉头一扬,喝汤的动作停下来,仿佛在等着云妃的回答。
“常老在扬州收的义女,也就是施大将军府上的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带着常老的骨灰来京城了。”云妃漫不经心地道。
沉吟片刻,乾武皇帝道了句‘知道了’,继续喝着莲子汤,还剩一小半,大口喝完,把空碗轻轻放在桌上,“爱妃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云妃眼中流露一丝不满,但随即收起,躬身行了一礼,端着玉碗离开了御书房。
“柳玉竹嘛?”乾武皇帝嘀咕了一句,丢在脑后,继续处理让他头疼的政务了。
。。。。
施大将军府,施韵舟由于上次任务中途失败,皇帝震怒,收回密谍司令牌,将他软禁在大将军府,半年内不得出府门一步。
“父亲,玉竹她回来了?”
施韵舟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即冲到书房,满含惊喜和恳求地看着书房内沉稳的施大将军。
没等施大将军有所反应,一下跳到书桌前,眼神热切:“父亲,我要去接她。”像是一个跟父亲讨要喜欢的糖果的小孩。
沉默许久,施大将军把视线从手中的信件挪到施韵舟身上,道:“嗯,你去吧。”说完这句话眉间舒展些许,表情平静,仿佛在说‘去拿糖果吧’的样子。
“谢谢父亲。”施韵舟俯下身抱了抱父亲,然后大踏步走出书房。
“大兵,你说我这样做是对的吗?”施父放下信件,仿佛自言自语。
幽暗地墙边,忽然光线波动,出现了不和谐的暗影,“老爷,属下不管对错,只听老爷您的吩咐。”很平淡地声音,平淡的理所当然。
“希望我是对的吧。”施父起身,看向窗外,飘落旋转的雪花穿过窗户的格子,在施父的眼前融化,“呵,错的又如何!”
。。。
在柳玉竹还未抵达京城时,各方就已经暗流涌动,明里暗里都在做着准备,看热闹的则是很好奇这个还有着白骨阁弟子身份的女子究竟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农历十一月一十二,大雪。
这天的天气也非常符合节气,大雪纷飞,北方下雪很早,到如今更是鹅毛般的飘落。
柳玉竹如今裹着厚厚的棉衣,嘴唇被冻得发青,甚至双手生了冻疮,尽管她医术高明,但也避免不了天气寒冷带来的对身体的摧残。
在天气实在恶劣,无法骑马前进时,柳玉竹租了一辆马车,是走货的,与秋离躲在马车里瑟瑟发抖。
四面封闭的马车躲避风雪确实不错,但是赶路中的马车上是没有火盆的,偶尔货队停下来休息时才会生火,柳玉竹便下车烤火。
“秋离,那边有消息了吗?”
马车不是很大,原本是一人制式的,柳玉竹强拉着秋离挤在一起,两人报团取暖,才让行程中不至于生病。
“小姐,那边还是没有动静,按理说这么多天了怎么都能赶回来啊。”秋离往缩成一团,尽量往边缘靠,留给柳玉竹更多的空间。“小姐,常老的儿子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不会的,义父品行高洁,他的儿子应该不至于悖逆人伦孝道。”柳玉竹想了想,不确定的道。
早在常老故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派人将消息传到常老的儿子那里去,但是直到柳玉竹在扬州举行完简陋的葬礼,甚至还在大江镇待了一个多月,却始终没有见到他的儿子赶来,连消息也没有。
消息是由常老的老仆人去传达的,就算老仆人腿脚慢,也绝不至于过了这么久,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或许唯一的可能就是常老的儿子根本就不愿意回来,所以装作对于父亲的死讯毫不知情。
货队行至京城十里外,货队老板亲自来到柳玉竹的马车前,“柳姑娘,京城已经到了。”
柳玉竹惊讶莫名,我不是报的白雪的名字吗,掀开车帘,她更加奇怪了,外面还是大雪纷飞,离京城还不知道有多远呢,他为何说到了?
不过一切的疑惑都会得到解答,柳玉竹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货队老板露出苦笑,“我也不想的,但是有大人物要我这么做,为了身家性命,只好厚着脸皮来了。”
货队老板看了一眼渺茫一片的白雪,也理解了柳玉竹的怀疑,解释道:“柳姑娘请放心,这里距离京城也就十里的距离,你下车咬咬牙还是能走到的。”
柳玉竹思考片刻,没有痛骂或是恳求,抱着骨灰盒,面无表情地走下车,“秋离,下车。”
对方很明显的态度,如果她不下车,这支货队就不会再走了,与其僵持在这里,还不如果断退让,也许还能更好些。
货队老板也觉得这样很过分,赔礼道:“我李某走南闯北多年,在外也有几分名声,为人厚道,却不想今日如此苛待姑娘,在这里给你道歉了。”
“来啊,把东西拿上来。”货队老板一挥手,身后小厮将一个包裹送过来,货队老板又拿出一张百两银票,歉意而不失豪气道:“没有将客人送到京城,是我的责任,这钱李某也不好意思要,姑娘收回去吧。包裹中的是些干娘和水,足够你们走到京城了,也准备了棉衣,让你们不会太冷。”
秋离看了柳玉竹一眼,见柳玉竹轻轻点头,便将包裹接了过来。
“柳姑娘爽快人,这次是李某做得不对,下次若还有机会,李某一定补偿姑娘。”货队老板处理方式确实算的上厚道了。
“保重!”货队老板朝柳玉竹一拱手,命令车队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