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阵红衣翩跹,随之而来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没有等来迎亲的队伍,倒是叫他们先等到了报丧的人。新郎在成亲的前一刻殁了,新娘又晕了,这场婚礼可能是整个上京城最混乱的婚礼。
柳玉竹双手抱胸,微微低头敛去自己眼中的戏虐,余光一直留意着靠在柳夫人怀里“昏迷”的温婉婉。
果然!
在众人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本该“昏迷”的新娘却微微上扬了嘴角,不动声色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一场婚礼,热热闹闹地开始,却以这样的方式落幕。这个结果即在柳玉竹的意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
按说,即便方岩没能挺过来,以方夫人的心计,也一定会把消息捂到婚轿进门……
果不其然,宾客们都散去后柳家立刻查到了消息。
据说方夫人确实想捂着消息,等温婉婉进门了再放出消息来,却没想到这方岩竟是个痴情种,临死前回光返照强拉着小厮把消息送了出来,这才赶在了迎亲队伍之前给柳家报了丧。
柳大人听闻这消息后,怒气冲冲地摔了好几个茶盏,愤然:“方家欺人太甚!”
柳夫人也是替温婉婉急红了眼,强打着精神安抚着柳大人:“万幸婉婉还没来得及上花轿,没有钻进方家那个火坑!”
柳玉竹看着厅上真心实意替温婉婉着想的父母,嘴唇蠕动了下,终究没有开口。
即便她现在开口告诉众人方岩的死是温婉婉一手造成的,没有证据,又有谁会相信?更何况当事人前不久才悲痛欲绝地昏迷了过去,这会都还没醒呢!
就在柳玉竹沉默地在花厅里当摆件的时候,温婉婉身边的丫鬟又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老爷,夫人,不好了!小姐一醒过来就坚持着要寻死……”
“什么!”柳大人“腾”地一声站起,与柳夫人匆匆忙忙地就往外跑去。
远远地柳玉竹还听到了柳大人怒气的咆哮声:“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红绸、喜字都给我拆了,烧了!”
柳玉竹双眸微凝,面色凝重。温婉婉的段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出不少,这样的不利于自己情况都能让她绝地反转,甚至赢得了柳府上下的怜惜……
看来她必须得重新审视认知一下,自己这个纠缠了两世的对手了。
温婉婉醒来后寻死觅活闹了许久,整个柳府上空笼罩着十分压抑的气氛,下人们都谨小慎微地降低存在感,就怕惹得气头上的主人们不快。
事后柳玉竹在柳夫人的强烈要求下,不情不愿地去探望温婉婉。
见柳玉竹一进来,温婉婉凄苦的表情一滞,随即示意丫鬟到门外去候着,而后扬起一抹脆弱的笑容,故作轻松地开口:“竹姐姐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少女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寝衣,半倚着床榻,精致的脸上一片苍白,偏生还强扯出一抹笑意,这幅故作坚强的样子看上去当真是楚楚可怜。
还装?
柳玉竹美目一转,面上挂着关切的微笑:“昨日婚礼上一场闹剧,今日看婉妹妹精神尚可,我这提了许久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柳玉竹暗道:装,叫你再装,不就是比演技吗?谁怕谁?
温婉婉面上笑容一僵,语气有些复杂道:“劳累竹姐姐挂念,是妹妹的不是。”
柳青烟似没察觉到一般,自顾自地又开始说道:“昨日方府过来‘报丧’的小厮可是嚷嚷得很大声,府内诸多宾客都听到了……听说现在上京城里都在传,妹妹你‘克夫’呢!”
柳玉竹刻意强调了“报丧”跟“克夫”两个词,果不其然温婉婉面上的笑容都快保持不住了,眼底也闪过了一丝怨毒。
“方大才子也是可惜,瀚海书院的高材生呢!年纪轻轻的,说没了就没了……妹妹你说,他这急症是不是也来得太巧了些?”柳玉竹见温婉婉不接话,又试探地开口,“我听闻,方公子临终前是特地命人给咱们府上带了话,这才阻止了婚事……”
“是,是吗?”温婉婉向来无懈可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柳玉竹饶有兴趣地留意着她的表情,见状也明白,怕是从温婉婉这里再套不出什么话来了。
当下失了继续与温婉婉周旋地兴趣,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后,就离开了。
柳玉竹颇有些懊恼地嘟囔:“原本还以为能刺激她说出自己的作案过程,没想到温婉婉这般滴水不漏。”
看来方岩注定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方夫人痛失爱子,对柳家前去要说法的人痛苦指责,直接给温婉婉扣上了“克夫”的名声。谁也猜不到原本前途大好,生龙活虎的人竟会莫名奇妙地因为急症,死在了婚礼的前一刻。
一时间温婉婉克夫的名声便坐实了。
等到她“康复”后,上京城里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寻常与她交好贵女们也与开始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时间温婉婉在上京城里竟孤立无援了,这倒是柳玉竹没有想到的。
然而这些目前都与柳玉竹没有关系了。
“玉竹,药柜左上角数过去第五个抽屉的天麻帮我拿三两……”
“好咧!”
“玉竹,这边有个患者需要清理伤口……”
“就来!”
柳玉竹虽在有间医馆待了有段时日,但资历还算浅薄,只能任劳任怨地给众人打打下手,偶尔再帮忙救治一下伤患。
这段时间柳玉竹确实有些懈怠,她始终没有弄清楚,温婉婉害死方岩的手法。这更让她到了无比的紧张与压力,也更加认真坚定了她想要学习医道的心。
而枫海书院的第二轮考试也在即,这一世柳玉竹对入读势在必得,更是不能落下功课。
如今三十六阁的招生报名很快就要开始了,医馆里更是多了不少受了外伤的伤患,柳玉竹只能在医馆里忙得团团转,闲暇之余才能挤出时间来练习功课。
这会儿医馆里刚刚处理完最后一个患者,众人才停下来休息,准备对付一下午饭。
“呼……”
柳玉竹甩了甩酸麻得快没有知觉的双手,略微送了口气。
医馆的众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后,才恍惚发现,少女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休息过。一直在任劳任怨地忙碌着。
所有人都对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改了观,招呼着柳玉竹休息:“忙活了一早上了,先过来吃饭吧!”
“对啊,先吃饭吧,看你累的。赶紧趁着会儿功夫,休息一下。”
柳玉竹这边刚盛情难却地坐下,那边就有位坐堂大夫随便扒了两口饭,要去前厅值守了。
“赵大夫,你先吃,我正好还有些药方没有弄明白,我去前厅吃饭就好。”柳玉竹自告奋勇地跳出来,随便找了个借口,没等人家答应,就随便往碗里夹了点菜,一溜烟就缩到前厅去了。
只留下后厨里不明情况,面面相窥的医馆众人。
前厅里的柳玉竹一边扒饭一边复习功课,连米粒吃到了嘴边都没有发现。枫海书院的入院考核困难,不做好准备她实在不放心。
医馆的门忽然打开,两道人影走了进来,人未至声先到:“寻同在吗?”
柳玉竹听到声音,连忙从柜台后站了起来,温和有礼地询问:“寻同先生现在不在,有什么问题我能帮到二位的吗?”
话说完,柳青烟才发现眼前这两位老人,似乎与寻常的老人家有些不同。
瞧这鹤发童颜,精神奕奕的样子,哪有一点老人的样子?
而此刻初见到柳玉竹的两位老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小姑娘,你刚刚是在吃饭吗?”
柳玉竹一双美目不自觉地瞪圆,惊诧道:“啊?你们怎么会知道的啊?”
须发皆白的老者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腮边。
柳玉竹还没有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问:“胡子?”
说着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腮边,直到摸到了沾着的米粒,一张姣好的容颜瞬间红了个透彻。
“小女子失礼了,”柳玉竹红着脸给两人赔了个不是,解释道“小女方才正在研看功课,一时不察,这才……让两位见笑了。”
柳玉竹一举一动间落落大方,不见半点扭捏。
仪态大方,看其衣着、涵养都像是高门大户的嫡女,还没有寻常女儿家的矫揉做作。两位老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皆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相似的赞赏。
青衫白须的萧老用看晚辈的眼神,慈爱地看了柳玉竹一眼,笑着问:“小女娃儿在看什么功课,这般入神?”
柳玉竹此刻倒有些羞涩,但还是从柜台里掏出自己刚刚在看的书:“就是前人整理的枫海书院曾用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