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琛,你仔细回想,那日小厮带你去雅居后,你还记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令下人守住西厢房,高欢和高琛面谈。
高琛虽困守在西厢房,可下人们并没有为难于他,更何况他自己也觉得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以他对高欢的了解,他觉得哥哥不会为难于他,只是此事毕竟事关高府的脸面,小舅子和嫂子偷欢,这是传出去总归是不好。
是以,他也仔细回想着那日的情形,只是越想越头疼,突然他有所感悟,“是香气”,他对高欢说道,“是香气。”
“香气?”高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可是说那熏香有问题?”
“对。”高琛不断回想,“现在想来,感觉还萦绕着那熏香的香,格外的香,和往日不同。我好像,”他仔细回想着,“我好像闻到那香气后就睡着了,当日我以为是宴席上酒喝多了,可如今想来,平日里喝那么些我也不至于醉至如此。”
高欢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不言语,思索片刻他方道,“这府中你觉得谁会故意陷害于你?”
听闻高欢此言,高琛心下一松又一紧,松是因为高欢第一时间便相信了他, 紧是因为身为高府大总管,他竟没有发觉府中有外人的眼线。
他仔细想了想,“设计陷害我和三夫人,此人意图再次挑拨高府和尔朱府的关系。如今大人刚收编了尔朱兆手下的士兵,发配六镇,可尔朱府还有人存于世,若是尔朱蓉儿有危险,怕是尔朱氏东山再起还是会和高家过不去。”
高欢眉头一挑,唇边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那你觉得谁会希望我和尔朱家再起争端呢?”
高琛想了想,“嗯,当今皇上,贺拔岳,候莫陈悦,甚至南梁?”
“南梁?”高欢冷哼一声,“他们的手还伸不到这里。”
“当朝皇帝既有心机,又有手腕,他早就想大权独揽,当日送尔朱蓉儿来高府,就意图激起尔朱兆的愤怒之情,以致我们两败俱伤。而候莫陈悦,早就想做大,他原本愤恨于屈居尔朱荣手下,尔朱兆出兵时,他又刻意抗拒不与我们一起,而贺拔岳,他坐守长安,难保没有野心?只是,这府中的奴才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会是谁呢?”他陷入思索之中。
高欢也凝神思考此事。只是他脑中想的却是别的事。权衡后,高欢道,“阿琛,我还要再调查下此事,这几日就辛苦你了。”
“我懂。”高琛诚恳的点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公主临盆在即,未免她忧心,还请大哥帮忙捎带话给公主,请公主不要忧心。”
高欢轻笑,“放心,我昨日就通知公主,说你有公务要忙,暂时留在丞相府。”
“多谢大人。”高琛抱拳,“那三夫人……”
高欢见高琛面上竟有关切之色,心中既有些放松又有些恼怒,高琛见高欢眼神一闪,心下立马反应过来,他赶忙道,“三夫人太过敏感,属下担心贼人暗中伤害三夫人再嫁祸高府,于大人不利。”
高欢很快的也反应过来,他即是对尔朱蓉儿无情,本就想借水推舟,又何苦因为自家弟弟喜欢她而生气呢,留不住的人要么杀了他要么放了他,高欢苦笑,自己生的哪门子气。
他重重拍了下高琛的肩膀,语气颇为意味深长,“你啊,最是心细。可太过善良了。”
高琛不解,抬头看着高欢。
高欢摇摇头,“罢了,罢了。”他看着高琛,“你且在这里小住两日,此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只是,”他皱了皱眉,“毕竟下人们都看见你和蓉儿在一起,我就算有心放你,可为了服众,免不了要做戏一场,到时你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阿琛,到时候你可别怪罪哥哥。”
“我懂。”高琛乖顺的点点头,“大人请放心,此事也是高琛不小心,高琛甘愿受罚。”
“嗯。”高欢点点头,“那我先走。”
“恭送大人。”高欢走后,高琛又陷入沉思,细细的琢磨着府中到底有谁有这么大能耐,他猛然想起一个人,可转而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出了西厢房,高欢越想越觉得不对,这府中之人他都相对知根知底,不可能出现外人,更何况,南梁如今动乱,南梁皇帝尚且不能自保,又怎会顾得上插手他高家之事,说到贺拔岳,此人心性直爽,断然不会想出挑拨离间的手段,候莫陈悦虽说嫌疑最大,他有能力,更有这个心思,可时机不对,他若是有心挑拨,在高欢和尔朱兆战事不明了的时候,才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而现在,他高欢已经大权独揽,大局已定,候莫陈悦再有动作,就是摆明了和高欢过不去,他不敢。
而最有可能的人,高欢皱了眉,此事他虽有所注意,却并不曾插手处理,难道,真的是他?他叹口气,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他决定亲自再问问。
宣德殿,娄昭君早早的跪迎了出来,这种大礼,高欢早就下令她无需如此,如今娄昭君又行如此大礼,高欢心下纠结,“可是她也知晓澄儿之罪?”他不动声色,扶娄昭君起来,边道,“阿琛那事太过蹊跷,你去把那小厮和澄儿唤来,我有事要问。”
娄昭君递了个眼色给丫鬟,“还不去。”转而又对高欢得体的笑笑,讨好般说道,“我这也是一直担心阿琛的事,心下不安,我想这事肯定是有误会,不然阿琛也是被人陷害。哎,都怪澄儿非要留宿阿琛,若是那日阿琛回府了,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她一脸的担忧,高欢的心事反倒放下一半,他不禁想,难道高琛的事和澄儿无关?若是有关,他必然得想了法子好好处理此事,就不用担心府外之人有心陷害,若不是高澄,他倒是需要好好查查谁人做出此事?莫不成,真是尔朱蓉儿?
高澄和小厮入了殿,恭敬的参见高欢。娄昭君见两人进来忙道,“还不快把当日之事再好好想想,看到底是谁冤枉了阿琛?”
高欢不语,听着高澄和小厮把事情又叙述一遍,他边听他们讲话边喝着手中的茶,不时观察着两人的神色。听着听着,他心中已然有数。
“澄儿和夫人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他见昭君递了个眼色给高澄,他故作视而不见,待所有人出去后他方才大怒,把茶杯置于地上,“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陷害阿琛。”
高澄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娄昭君,昭君爱子心切,赶忙跪下了,“大人何出此言,澄儿已经将经过详细说过了,大人怎会觉得是澄儿陷害阿琛呢。”
有昭君做主,高澄心中安定,他故作委屈,“父亲,我和小叔叔一向关系很好,我很喜欢小叔叔,又怎么会伤害他呢?小叔叔教了我那么多东西,我对他崇拜的很,还请父亲明察。”
高欢冷笑一声,“我倒是小瞧了你们,”他猛一拍桌子,看着娄昭君,“府中人的底细我最清楚不过,你非要我把惜缘居的下人都挨个审问一遍,你才肯承认吗?”
昭君抬头,双眼通红,万分委屈的看着高欢,“夫君大人,自从娶了尔朱姑侄后,我宣德殿你来过几回,澄儿又见了你几回,夫君处处维护尔朱氏,这事,我看就是尔朱蓉儿的诡计,她冤枉了阿琛,大人又想维护她,所以才怪罪到我的澄儿身上吧。”
她忍不住落泪,“大人若是有心袒护尔朱蓉儿,我无话可说,夫君就是我和澄儿的天,夫君想抛弃我们母子,我们母子绝无怨言。”
“娘,你不要这么说父亲。”
高澄搂住哭泣中的娄昭君,为她擦拭眼泪,他眼中也忍不住落泪,他看着高欢,一脸的乖巧和大义凌然,“父亲,请不要责怪母亲,母亲也有孕在身,请父亲责罚澄儿吧,若不是澄儿非要留宿小叔叔,也不会为小叔叔惹来这个麻烦。”
高欢见昭君哭,本已有些心软,如今听高澄说昭君有孕在身,不由得心中更加柔软,他看了看昭君的肚子,语气不由放平和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针对阿琛,只是我希望你放清楚,阿琛是我亲弟弟,他为人宽厚这你们心中也清楚,他半点不曾怀疑澄儿,此事你们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只是我要你们记住,下次在搞这种事情,我不会放过你。”
昭君不语,高澄也不敢说话。
高欢心中依旧恼怒,昭君不语证明他心中的猜测是对的,他本也无意弄大此事,既然昭君已经知晓他的意图,只要她们收敛些,这事他就想法子过了。
他叹口气,对昭君道,“要想保住澄儿的世子之位,就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澄儿日后主政,也要和阿琛这般,有条理会笼络人,靠小计谋是赢不了的。”
“夫君。我没有……”昭君看着高欢,一脸的柔弱。
高欢叹口气,“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你们好自为之。”说罢,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