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慕容瑾离开琅琊王府,好些日子不曾见到司马德文。驿馆里的慕容瑾闲来便胡思乱想一通。
隐隐听说最近朝堂上有事忙,就寻思他可能抽不出身。这个司马德文真是小气,竟然多日也不曾来找过本公主,自己现在已经不怎么生他的气了。难道他因此不理我了吗?还是他本来就是在乎那个李小姐的。原来自己还替人家担心,现在倒好,青城公主如今却无人问津。
溪儿老远看见一身碧色轻纱裙装的慕容瑾在驿馆园中失神,便晓得自家公主在想心事,微叹了口气,这样心地单纯的公主真让人担心。农历四月末,晋都健康已经很热了,溪儿端来了绿豆汤给公主降降暑气。
慕容瑾正喝着解暑汤,下人来报说有一个姑娘特意来找青城公主。
“姑娘?什么样的姑娘?”
“那姑娘说是自己姓李。”
慕容瑾和溪儿都吃了一惊。莫不是那琅琊王府的李瑞雪?
她来做什么?难道是怪我抢了她王妃的位置还是?
溪儿看出了公主的迟疑:“公主,暂且会会她,想她也不过一个失势的小姐。”
“民女李瑞雪见过公主!”李瑞雪娉娉婷婷,守规守距,温婉端庄,虽不是一等一的美人,却也是容貌秀气的人儿。
慕容瑾恍然觉得她和司马德文才是一对,都温婉有礼。淡淡道:“起来吧,李小姐请坐。溪儿看茶。”
李瑞雪接了茶,亦十分有礼,向溪儿欠身颔首致谢。
一边的慕容瑾反而没了好气:“李小姐,来这驿馆有何事?”
李瑞雪这才起身道:“瑞雪今日来是为了向公主澄清误会的。”
“哦?哪有什么误会。本公主已经都晓得了。”慕容瑾微偏了头,看向一边的风景。
李瑞雪却是个明理的人,此情此景无疑这公主还是为那日事挂怀。便道:“瑞雪未曾与王爷有过婚约。王爷亦没有违背过什么约定。父亲在世时,先皇后曾经只是提过一次瑞雪的婚约,然而也只是随口一提,到底瑞雪与王爷并未有过婚约。至恒贼作乱,家中变故,王爷纯孝仁德,因着王爷的母后先皇后喜欢瑞雪,又因民女的父亲忠国大义,故而一直善待瑞雪。”
“李小姐今日来,是想和本公主解释你和琅琊王是如何相厚的吗?本公主对此不感兴趣,青城与那琅琊王的婚约也不过是王爷一时兴起罢了。”
“公主?”一边的溪儿向自家公主使眼色,这婚约可是晋皇帝亲口允诺的,怎么会是随口说说的呢。明明是琅琊王准王妃,如今却在这生醋意耍小性。
“公主殿下,都是民女一时糊涂,还请公主不要再误会王爷。瑞雪已经离开王府。”
“什么?离开王府?那你住哪?你别好心会错意了,不用你管我。我青城岂是乱拆鸳鸯之人。”慕容瑾心性善良,话虽不妥,却句句是真。
闻言,李瑞雪反而一下子跪下了:“还请公主不要乱说。王爷的心里从来只有公主。王爷殿下待我虽恩重如山,瑞雪不能报答他什么,却不能因为自己让王爷和准王妃生了间隙。请公主不要再怨恨殿下了。”
看到她跪了下来,慕容瑾跟着惶然站了起来,扶也不是,接也不是。听明白她的意思,气得一跺脚道:“你愿搬出去便搬出去,本公主不因为你恼那司马德文便是。你那好殿下什么都好,凭什么让你一个女子来替他背黑锅!溪儿,扶了李小姐休息。”
说完,自己衣衫一转,径直离开。留下李瑞雪一脸愕然。只有溪儿知道公主此刻已经不恼这事,而是恼那司马德文这几日并未来找过她。
李瑞雪在溪儿的陪伴下,颇有些心事重重地离开王府。青城公主果然美色无双,心性又是如此纯良直爽,难怪王爷会喜欢她。
慕容瑾自从见了李瑞雪,心中有了较量。如此温婉懂事的女子,想必王爷也会喜欢她吧,她的年龄也不过和自己相仿,胸襟竟然如此宽广。然而自己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哪有女子甘心把自己爱的男子推往另一个女子那里去,于自己是办不到的。
难道她不是真的喜欢司马德文?慕容瑾此时尚不明白,有一种爱叫成全,不忍心看到心爱的人受伤,有一种爱叫割舍、牺牲。并非所有的爱都让女子失去心性、甚或利令智昏。许多年以后,自己碰到另一个温婉智慧的女子才真正懂得这样一份爱。此时此景,慕容瑾只是单纯去自私爱的少女,这注定以后的自己会受伤更多。
“公主,公主!”是溪儿急切欣喜的声音。正在内室里的慕容瑾听到皱了下眉头,这个溪儿怎么越发像从前的渔儿了,一惊一乍。自己拖着慵懒的身影,掀了内帏出来,刚要怪她。溪儿的下一句话却让慕容瑾吃了一惊。
“琅琊王已经向皇帝请婚期,大致是两个月后。奴婢恭喜公主殿下和琅琊王殿下了!”
“什么?你从哪听得?”本来无精打采的慕容瑾一下子神情僵硬起来。
“济阳王刚从宫中回来。范将军的话也有假吗?”
慕容瑾赶紧跑出屋,果然看见园中济阳王和范将军正一前一后往正厅走。慕容瑾不管不顾冲了过去:“范将军!”
范黎将军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正扶在廊子一脸惶然的青城公主,便折回几步,笑道:“末将,恭喜公主殿下大喜!”
慕容瑾脸上浮现了一丝羞怯,却又一个劲地摇头,似不相信的样子,忘了礼节,转身往回走。济阳王见状笑意上前道:“公主妹妹,这么着急,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呵呵,青城。这会子害羞要躲。一会儿琅琊王上门纳征,不知你还能躲哪儿去?”
闻言,慕容瑾的脚步顿住了。不行啊,这个司马德文前面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没和我商量怎么就自作主张。
“还有,这段时间公主妹妹最好就在驿馆,一应事宜必然很多,遇事多问问离若。”
踌躇一会,终于,慕容瑾扭身跑回屋里,并不理会王兄的提醒。
琅琊王就他曾经的婚约尚且欠自己一个解释,多日不见人影今日竟然请旨二人的婚期,着实让心性颇高的慕容瑾恼怒。
慕容凝不清楚其中的缘由,还以为公主妹妹小女儿家害羞。他这几日为了冯兰姑娘的事没少操持,又因着自己和冯兰感情增进而心情大好,一时也未对慕容瑾的情绪有什么疑惑。只有溪儿知晓个中曲直,不过心中对司马德文倒不似先前的排斥。
第二日,慕容瑾还在镜前梳理云鬓的时候,便听见院外侍卫禀告正在晨练的济阳王:“王爷,琅琊王殿下前来行纳征大礼,此刻刚进驿馆,范将军前去迎接。”
声音响亮,屋内听得一清二楚。溪儿梳头的手也顿了一下,慕容瑾的头皮也随着扯疼。镜中的慕容瑾微抿了嘴角,却掩饰不住笑意和羞涩。
“恩。给本王更衣,前厅见客。着人通知公主。”接着是济阳王的声音。
慕容瑾未等云鬓全挽了上去,只别了侧发髻、散着头发就急急跑了出去。溪儿跟在后面道:“公主——”
然而慕容瑾回身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透过廊子的花藤,果然看见院子一应大红的礼品,脸上不自觉浮出一抹红晕。按照汉人习俗这纳征便是正式送聘礼,之后便要定下详细婚期,然后就是迎娶。
慕容瑾想到此,直觉脸颊发热,不禁捂住脸侧,欲要折身回去,又怕让后面的溪儿看到自己的红脸,一时只好尴尬地静在那,只求这红晕快点下去。近处的溪儿哪儿会不知道公主的害羞,故而也杵在原地,没有紧跟了过去。
正这时,便见园中有清润的声音传来,慕容瑾心头一动,果然是他。从未见过司马德文穿紫红的袍子,此刻一身紫红正袍,愈发温润俊雅,气质高华,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威严王爷。慕容瑾窃笑一声,忙用娟子捂了唇角。
司马德文与范将军一番寒暄,徐徐往里走去,却又不自觉地看向四周,嘴角噙着抹笑意,眸华透亮生辉。一边的范将军早了然于心,想来公主这等倾城丽色难免不让他琅琊王挂怀。
说时巧,进厅的那一瞥,竟然发现远处廊中那抹窥视身影,一身绯色娇美如她。司马德文脚步顿了顿,定睛望去。慕容瑾吃了一惊,如此隐蔽还是让他发现了,撅了嘴,回瞪了他一眼。于此,司马德文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
身边的范将军看在眼里,呵呵笑了出来。“琅琊王殿下,这边请——”司马德文并不在意一般,紫袍微撩,径直进了内厅。
慕容瑾这才收回视线,嘴角依然挂了笑意,一脸得意地往回走。溪儿也不说什么,只拿笑脸迎着她,却不想慕容瑾竟然蹲在台阶旁拨弄那半缸睡莲。那莲花是琅琊王前段日子知道公主喜欢,便着人弄来的。只可惜是白色的睡莲,并不繁盛。
“公主,我们还是回去把发髻做好。”
慕容瑾却依旧不吭一声,良久才发出笑声,抬了头蓦地似才发现溪儿一般。
原来公主自个想事完全没觉察到她。溪儿此刻不知道是恼还是笑,自家公主有时还真是粗心,有时候心眼又小的让她都笑话。
“溪儿,你说白莲好看还是粉荷好看?他为何送我白的呢?”
闻言,溪儿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哎幺,我的长公主,现在您眼里心里只怕只有那一个人了,好在很快就被娶回去,否则某个姑娘还不得了相思病不成?!”
这一顿戏弄可非同一般,慕容瑾双颊顿时通红,恼羞成怒一般,啐道:“呸!好你个溪儿,如今胆子大的竟然越过我去了。看我不赶紧撵了你去!”作势要惩罚溪儿。
溪儿也了解公主的性子,自然只是说说而已,也不怕她,自个笑着躲了出去。
正这时,一身绿衣的冯兰姑娘走了过来,依旧温婉柔媚。
“公主殿下,怎么还在此打闹。莫不是还不知道今日有人来?”冯兰笑着睨道。
慕容瑾假装道:“谁来便来,本公主不阻拦。难不成还有青城应该避让的人吗?”
来回踱了几步,看到一脸悦色的冯兰,灵机一动转移话题:“冯姐姐,多日不见越发精神了。我听说王兄陪你出去了几日,连我这个妹妹都不放在心上了。”
冯兰一阵尴尬,略不好意思道:“公主莫要打趣冯兰了。王爷只不过好心帮我寻找亲人,公主尊贵千金,又是王爷之妹,怎么能是冯兰这样的平凡女子所能比的呢?”
慕容瑾忽然觉得好笑起来,原来冯姐姐也这般可爱。“那又如何?兄长就认定了你又当如何?说不定哪天,青城要开口称呼你声嫂子呢?”
慕容瑾惯开玩笑,这济阳王喜欢冯兰是显而易见的事,连着溪儿也看得出来。冯兰的脸色蓦地苍白起来,生气道:“公主惯喜玩笑,但冯兰经不住这样的戏言。公主的王嫂想来正在广固城。”
慕容瑾努了嘴,顿觉得没意思:“冯姐姐,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冯兰面上恢复之前的温婉,福了福身,默默折身回走。
慕容瑾抓了抓散发,侧了头自言道:原来她不喜的。一时心情不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