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拓跋嗣是什么人,毕竟年轻,又有情有义。且不说你刘裕能不能成事,但是想从我眼皮底下过,你可得摸摸脑袋。又有一点便是后秦的使者也来了。
一时间,北魏朝堂再次起了纷争。一是出兵与刘裕正面打,支援秦军;一是作壁上观,引刘裕北上,择机而动。
与刘裕正面交手,支援后秦,一大因素是因为魏帝与秦帝的亲戚关系。拓跋嗣有心救自己的大舅子,然而也怕为此深陷泥淖。北魏目前的战略是拿下北方,若是与东晋为敌,并不是个上策。
此时,崔浩再次站出来反对正面迎击刘裕,建议不支援后秦。此举激起鲜卑贵族的反对。崔浩虽出身河北望族,然一介汉臣,关键时刻多少让鲜卑人质疑,是不是太过懦弱或者别的想法。
北魏朝堂再一次各执己见。拓跋嗣于情是要增援大舅子,此时正是个机会,然又觉得崔浩所言也有道理,正在犹豫之时,又有什么会左右他的选择。
念情,布兵十万
北魏朝堂,今日是满朝文武皆在,为了刘裕借道黄河之事。
有鲜卑大臣出列陈说:“今时刘裕在黄河渡水,臣等以为晋人有北行袭击我大魏之意。其一,潼关自古天险,万夫莫开。刘裕说渡江西去攻打潼关极可能是个幌子,这潼关凭借水师是攻不下的。臣担心刘裕假渡河西去实则是与大魏为敌,欲要偷袭我军。”
此话一出,众鲜卑大臣莫不附和。此事非同小可,那刘裕素来狡诈多谋,不可轻信。
拓跋嗣在大殿宝座上,眉头凝成一簇,沉思许久。这个理由倒是个援助大舅子的好借口。
但是拓跋嗣有些怀疑刘裕暂时会动与北魏为敌的想法,且不说晋军如今孤军奋战于潼关,刘裕尚且对自己的爱将顾不上,那里真的有精力去袭击北魏。除非是只为得点蝇头小利,他刘裕才会主动找事。
然他拓跋嗣也不想坐看刘裕平稳西进,自是要给他点颜色看,若是能一举消灭更好。
崔浩见皇帝似要下定决心,仓皇站出来,言辞恳切:“臣有急见,不同于将军。”
拓跋嗣素来对这个文弱的汉臣有几分好感,觉得他的话总有些与众不同的见解。便让他说了。
“刘裕伐秦蓄谋已久,先是攻陷洛阳,进军至潼关城下,如今又屯兵黄河东岸。今,秦之时局绝非单为晋所迫,秦内混乱不堪才是根本原因。若我们援助后秦,即使成功也只是一时之助,非后秦之长久。
今时若我大魏扼守黄河,刘裕大军不得西进,才有可能北上与大魏为敌,我们成了后秦的替罪羊,实为失策。
若是我们放任刘裕西进,潼关天险,定非短时得逞,我们断其归路,刘裕若受挫,定让他们客死他乡,刘裕若胜,必会感念大魏借道的恩德;刘裕若败,我们亦有援助后秦的之美德。”
崔浩之策看着要比鲜卑大臣的稳妥不少,可进可退。然今时晋军在黄河南下,虎视眈眈,其心难测,秦使尚在魏宫。魏帝一时有两难决策。
关雎宫。仪容端庄、美丽华贵的贵嫔姚蓉来回在殿里走着,面上有些焦急。
须臾,有内臣来报。
“怎么样?陛下何意?”姚蓉趋步上前。
“陛下本有出兵之意,然崔大人说了一席话,朝中两种意见,故而陛下迟迟未做决定。”
姚蓉面色顿时惨白。昨夜,陛下在此留宿,自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向他祈求。陛下当下是答应会考虑出兵。然第二日早,见他眸色似有阴沉,估计昨夜说的事恐有生变。
果不其然,今日皇帝迟迟未决,怕是不好啊。昨日,她姚蓉从没这般去求他,哪怕他是皇帝,姚蓉素为骄傲的西平公主,从不肯像其他嫔妃一般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甚至刻意讨好。
正这时,秦使中一人来访,这秦使并非外人,而是姚蓉的堂弟。
“公主姐姐,大魏待何决定?”
姚蓉面有愁色,此刻要如何回这堂弟。便只有实话说:“陛下尚未有决定。我们只能等。”
“姐姐何故如此说,以你在魏帝心中之地位,必能让他当即下令与那刘裕开战才行。”
姚蓉面色苍白,些许怒道:“你以为本宫不想吗?可他是大魏的皇帝,自是要考虑万全,他若只是一味盲动,本公主当年也不会嫁与他。”
“姐姐倒可以等。可是一干秦使怕是等不得了。若那皇帝不顾你的想法,决定与刘裕合作,那么我等便会立即遭诛,公主姐姐甚至都不会知道我们的死讯。公主殿下,大秦危急时刻啊,若是刘裕过河,潼关危矣,大秦——”
话说间,已是悲怆泪下。
那姚蓉没想到会这般严重,惶恐道:“容本宫再想想,容我们另寻计策。”
须臾,那姚蓉忽然就想到了一个激将法。
姚蓉起身在殿中来回踱着步,似是想到什么。半天才道:“姚崇,本宫忽然记起一件事来。曾经陛下与我提了提,曾思念一个女子,但我特意上了心,差人查了查。
陛下曾与南燕长公主有过一段情,似是听说还有过私下婚约。后来燕晋交战,广固兵临城下遭困,然那时陛下御驾亲征,并不曾去救过那位公主,后来大家都知道南燕亡国,那公主自是没了。
这事,陛下一直未忘。”
是的,姚蓉记起与那拓跋嗣初始之时,他似乎还对那公主念念不忘,常派人寻找,那时自己尚不知,后来嫁到北魏,拓跋嗣偶尔还于夜里梦到那公主,时不时梦魇。多方探寻,才从那高将军等人那探得一点口风,似是陛下对当年未对那公主施救一直愧疚。
东晋当年灭了南燕,今番又与后秦交战,既如此,在陛下的心中,这东晋应不会成为同盟。
于是,姚蓉对她堂弟说:“这事你嘱咐那使者吴大人,对陛下旁敲侧击,让陛下知晓世人原本就晓得这一旧事。如此一来,陛下倘能够坐得住,西平当初便是看错他的有情有义。”
隔日,那秦使吴大人在游说的过程中,果然提到此事。
“陛下,北府军素来残虐,大秦子民惨遭不幸。洛阳沦陷后,不但昔日繁华付之一炬,守城将士的家眷也悉数遭殃,所到处草木不留。
臣听闻,当年南燕被灭国,阖宫上下亦遭到晋军屠戮,不但亡国太子不知下落,那两位绝色公主不知是香消玉殒还是落到晋人手里。”
一身黑金龙衮的拓跋嗣,面色冷峻沉稳,本在那不紧不慢喝了茶,闻此,登时这茶盏一歪,差点溢出了水。然而仍旧是面上一片平静,仿似说一件不相干之事。
那吴大人一时拿捏不出这消息是否可靠。
“可是后来,却听闻一传言。小臣自认为定是极大的谣传。”说着吴大人抬眼看了看上座的魏帝的面色。
拓跋嗣依旧冷峻如常。用那茶杯盖刮了那水面,喝了一口,放下杯盏,抬首扫了下面的来使。
冷冷道:“特使是要有什么话便早说了。朕今日与爱妃还有一番安排。”这无外乎是要赶人,搬出后宫之事,一般知趣者便要告退。
却不期然那吴大人依旧在说:“小臣听说那亡国长公主,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如此美人消失了却实在可惜。小臣还听闻,坊间曾传言那长公主与陛下您有过婚约。臣下想,必是坊间谣言。想当初陛下在柔然奋战,怎么会结识那公主。”
拓跋嗣怎么这般好性子,竟容一个使者说这么多绕弯子的话。只因他拓跋嗣想知道当年旧事是否真有人知晓。
这下,魏帝果然是面色有些变化。
吴大人已经有些后悔说这番话,此时魏帝的面色却不知如何形容。有阴狠,有怒意,有哀伤还有被人揭伤疤的尴尬,总之非一言所述。
良久,这魏帝眸色才渐渐归于平静,但依旧阴沉下似掩饰着一抹痛意。
难道果然如西平公主所言,此事为真么?
“来使大人,可还有听到什么传言。朕已经洞悉你的意思。”拓跋嗣却是淡淡一句。
看似轻轻淡淡的口气,那吴雍却觉出一股寒意。揭了魏帝的伤疤,会不会有掉头之祸啊。
“小臣有罪……”
“你何罪之有?朕倒能有这等美谈?好在对方是个美人,只要不是个无盐女便好。”说完,拓跋嗣反而是呵呵笑了。
吴雍不晓得这魏帝竟然还是个豁然有趣之人,三言两语将传言打发了干净。
他一时也有些犯糊涂,这传言到底几分可信啊。看来,让魏帝出兵之事还是个未知数。
很快,这拓跋嗣就给了答案。
朝堂上,拓跋嗣不等群臣商议,竟是自开了口。
“刘裕过道黄河便是对我大魏的挑衅,朕已决定增兵黄河沿岸,严阵以待,定不放那刘裕西去。”
话一出,崔浩等人焦急出列:“陛下三思啊。此法实有不妥啊。”
拓跋嗣登时发怒:“尔等是让朕做个背义之人么?朕意已决,再有异议者不饶!”
果然是为着秦晋姻亲盟国之故。底下的鲜卑将领都一片拥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