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烟看到写封信,便知道是那个慕容雪的手笔了。她现在对于两个人的字迹十分的熟悉,一个是东方湛的字,另一个就是慕容雪的字迹。慕容雪的字迹并不像常人那样横平竖直的,而是有些弯弯绕绕,看起来倒像是小孩子无聊时候的涂鸦。
她想起慕容雪深刻立体的面庞,便知道她并不是中原之人,只是这人到大魏国来,同消失已久的永逸王勾结在一起,不知道她所求为何。
突然前堂一派兵慌马乱,嘈杂声中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赤子郡主呢?让赤子郡主快来接旨。”这是当今圣上身边第一人刘全福的声音。
白洛烟看着铜镜里面自己早上穿的那件粉红色的侍女装此刻已经变成了灰色,便赶忙在衣柜里面拿了件天青色的衣裙换上,扬声吩咐桃子和花盈进来给她端水洗漱。
苏姨娘在门口叩门道:“大小姐,梳洗完了罢,刘公公在大堂内已经等待的不耐烦了。”
“我马上就好。”白洛烟安抚苏姨娘道,这个刘公公向来是骄矜惯了的人,教他等上一时半会儿,对于他来说便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这不他方才的嚷嚷声,大到在后院的自己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白洛烟到大堂的时候,看见自己的那个好父亲白南庭正坐在轮椅上,面色灰败,像一棵秋天里面快要凋零的树木一样,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
他面对着刘全福的催促,仅仅是疲惫地抬了抬手道:“小女儿年龄渐长,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足为奇,请公公耐心等待即可。”他这幅日薄西山的样子真的是让人心生怜悯,昔日威风堂堂的礼部大臣,今日居然连一个皇上身边的跳梁小丑的气场都压不住,真的是有一种英雄薄暮之感。
然而白洛烟却觉得这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因果轮回,善恶有终,当时他能够从慕南庭的匕首下保住一命,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刘公公,微臣迟来了一步,万分抱歉。”白洛烟跪在了地上,同朝中忠臣的动作一样,沉声道:“赤子郡主白洛烟,接旨。”
白南庭看着她沉稳有度的动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几十年来辛苦经营的一切都付之东流,唯一剩下的女儿白洛烟却也是以前自己处处针对的对象,他的人生是什么都没有了。
一旁的白洛烟却无暇顾及他的心理,而是跪在地上绞尽脑汁地想东方百到底因为什么事而要召她入宫。难道慕容雪把她和东方湛交往过密的事情透露给了他,东方百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所以要把他们两人给隔离开来?
“本王的爱子东方景宏已满半岁,爱妃白思温邀请赤子郡主明日午时前来宫中与爱子一聚。”刘全福读完这一道圣旨,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想到短短的一年时间,白洛烟的地位居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接旨。”白洛烟接过明黄色的圣旨,这才想起来自己救了东方百的亲儿子一命,这是想要邀请他的救命恩人前来宫中一聚了。
想起了前世自己腹中的胎儿被亲生父亲东方百算计惨死的样子,在想到这一世东方百一副慈父的样子,白洛烟心中蓦然生起了一种作呕的感觉。但是她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接过了圣旨。
第二天午时,白洛烟推开了白府的门,一排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白洛烟一愣,难道是自己的姑姑白思温从宫里面出来,亲自前来迎接她了吗?
为首的一人剑眉星目,见到白洛烟看向他,行礼道:“在下付流,前来迎接赤子郡主入宫。”
付流,不就是那个自己的妹妹白洛芷生前勾搭上的年少成名的将军吗,没想到这次居然被东方百派来接她入宫了。付流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起来根本就不在意她是否算计死了自己的妹妹。
有意思,白洛烟挑了挑眉,进了软轿之中。轿子直直地驶向了御花园,付流的声音从轿子外面遥遥地传过来:“赤子郡主,今天圣上邀请你去御花园用膳。”
“洛烟,你来了。”白洛烟还没有走下轿子,白思温温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大概是有了东方景宏以后,人也温和开明了许多。
“白洛烟见过皇贵妃。”白洛烟给白思温行礼,却被白思温眼疾手快地扶住:“姐妹之间哪里有那么多虚礼,没有外人在旁边,就不需要像我行礼了。”
白洛烟看着白思温,觉得她比前段时间沧桑了许多,笑起来眼尾有细小的皱纹,眼底也有浓浓的青黑,本来有些丰腴的脸庞现在完全憋了下去,露出了颧骨。
“贵妃看起来,好似清减了许多,可是要好生保养啊。”白洛烟关心道,她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的,她虽然同白幽兰没有特别深刻的亲情,但是扳倒江漓云也需要借助白思温的力量,她可是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白思温听了这话表情却更加的放柔了,自从有了东方景宏之后,她对于亲情有了更深一层的渴望,可是宫中人心凉薄,彼此都是知面不知心的状态。而自己的哥哥白南庭只是把她看做了自己飞黄腾达的工具,更加让她寒心,只有自己的这个侄女,在她危难之际愿意伸出援手帮助她一把,这份情意让她感念至今。
“包子呢?”白洛烟还记得当初自己给东方景宏取的乳名,白思温从身后的奶娘手里接过了她的孩子,东方景宏长得像是缩小版的东方百,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奇地注视着他所见到的一切。
白洛烟看到他脖子上面挂着的一个长命锁,沉甸甸的金子把他白胖的脖子压出了一道道的红痕,便皱起了眉头,对白思温说道:“你看包子的脖子。”
白思温看着他脖子上面被压出来的红痕,顿时心疼不已,想要把他脖子上面的长命锁给解下来。一旁的奶娘宫女们纷纷劝道:“娘娘,使不得啊,这是小皇子的命根子啊,贸然把它给取下来,怕是不吉利。”
白思温的手顿住了,虽然她很心疼自己的孩子,但是她也很相信命这种东西,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因为一时的疏忽而痛苦上一辈子。
“娘娘,这个东西要是不解下来,恐怕会伤到他的脊椎,以后会影响他的身高。”白洛烟见到她犹犹豫豫的样子,便只好现身说法了,“我最近在学习一些医典,上面是这样说的。”
想到以后自己的儿子有可能会变成一个不讨人喜欢的驼背,白思温狠了狠心,吩咐道:“把包子脖子上面的长命锁给下下来吧。”
奶娘见她神色坚定,也不敢违背她的旨意,上前麻利地将包子身上的长命锁给解了下来。
包子果然舒服了很多,冲着白洛烟的方向咯咯地笑了起来。白洛烟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包子的手边,包子立刻伸出小拳头抓住了她的手指。婴儿的手心温度比大人要高上一截,再加上温温软软的触感,白洛烟觉得自己戳在了一团团子上面,心中顿时升起了一阵温柔的感觉,弱小的东西果然总是能激起人的无尽的疼爱。
“这段时间都是娘娘在照顾小皇子,我们都插不上手,只有在她实在是疲惫的不行的时候才上前去搭把手。”一旁的奶娘笑道,“娘娘对小皇子的疼爱,也是天底下独一份的。”
白洛烟附和地笑了笑,手却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腹部摩挲了几下,思绪飘向了远方,倘若自己的孩子还在的话,自己是不是也会这样温柔地看着他,在怎么样能让他更舒服的选项里面犹豫半天呢?
“天气炎热,众人都在这边站着干什么,快快随朕去御花园用膳吧。”一道雄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白洛烟抬起头,见是身着一身明黄色常服的东方百,顿时恨意升上了极点。她每次思念自己前世的孩子的时候,都能碰上他在场,他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绝情,那是他的孩子,他的亲骨肉啊,他怎么能忍心亲手下药将他给害死?
她这样发愣着,眼神却不知不觉地向着东方百的方向游移,东方百看到她这种无意识的眼神,却是浑身猛然一震。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江漓落生前发愣的表情同白洛烟的表情有八分相象。她们两人都喜欢把嘴唇微微地张着,随后眼神会渐渐地向上方游移,最后目光飘散虚无缥缈的空中,仿佛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能让她去探究。
可惜最后江漓落随着她那道目光一起,身死魂灭,再也没有给他留下一星半点的念想。他知道倘若人死后真的有残魂,那么她的残魂一定恨透了自己,但是如果有机会能见到她一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