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舟一日未来上朝,整个大殿上一片沉寂,无人敢上谏,只安安分分的停留在自己的位置上。皇帝淡扫了一眼,看着下面的群臣,“时候已经不早了,各位卿家有事启奏,无事便退了吧。”
他说着,眼见下面的人没有半点动静,正欲动身,宋青松站了出去,“皇上,微臣有一事想说。”
“太傅有事但说无妨。”皇上抬了抬袖摆,端坐着看着殿下的人。太傅两袖清风,虽位高权重,却不管朝堂之事,极少在朝堂上上谏什么事,就算寻常有事,也是和他息息相关,私底下找他谏言之事。
宋青松走到大殿正中间,拱手道,“昨日骠骑将军提出的事情,臣恳请皇上赐一个恩典,让太后收回成命,赐婚扶柳公主入江府。”
他忽然一眼,百官齐齐转过了视线,细声议论起来。
江挽舟昨日荒唐的言行还算是情有可原,毕竟这些日子陆昭九一直住在江府,两人一来二往,交情也就深了。且他平日便是我行我素、一意孤行的做派,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并不意外。可太傅当朝几十年,还是第一次为了他人的私事谏言。
还是如此荒唐之事!
皇帝气得不轻,看着殿下的人,沉眉冷声的问,“宋太傅,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微臣还不至于老糊涂,所言所行都很清醒。”宋青松重复了一遍,“希望皇上求太后给个恩典,扶柳公主生来便在长安皇城之中,身体娇贵又自幼体弱多病,若是嫁去了边疆,长途跋涉赶去,边疆气候又差,恐怕身体吃不消。扶柳公主是皇上亲生的妹妹,两人血浓于水,自然感情深厚,还望皇上能够多怜惜公主殿下几分。”
见皇帝不言,宋青松又道,“公主殿下自幼痴傻,不懂礼仪,更连大字不识一个。远嫁出去要是李副将愿意怜惜公主还好,若是李副将看不上公主,待公主不好,皇上岂不是愧对先帝?”
闻言,一旁的大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种话,恐怕也就宋青松敢说了。虽然太后党的人处处为难皇帝,但是这种直言指责的话,说出来只怕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太傅你!”皇帝指着太傅的手颤抖,半晌才甩袖收了回去,“今日之事,朕只当从来没有听到过,你回去好好想想,今后不要再说这种无稽之谈。”
莫说他做不了这个主,就算是能做主,也不可能将陆昭九许给江挽舟。
他痛恨太后党的人至死,又怎么可能让她嫁过去?
“太傅大人,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还是从长计议吧,别再逼皇上。”身后的官员小声提醒着宋青松。
沈万安也道,“听闻将军现在还跪在慈安殿外,太后那边恐怕不可能松口,这时候就算皇上劝说,也不见得有效。太傅大人还是莫要着急。”
“恳请皇上赐婚。”宋青松只当没听见,跪拜了下去。
太傅虽然手中没有实权,可身份尊贵,乃是皇帝之师,亦师亦父。宋青松一跪,百官只能跟着跪了下去。
金銮殿上一片沉寂,看着殿下整整齐齐跪下的官员,皇帝捂着心口,呼吸变得沉重。他正欲开口,一个宦官忽然托着懿旨走了进来,“皇上,太后娘娘有懿旨一封,让奴才到金銮殿上宣读。”
“奉天承运,太后懿旨。云氏扶柳年已十五,贤德端良,秀外慧中,乃皇家之典范。今哀家乃念骠骑将军痛失爱妻之惋,将扶柳公主赐于将军为妻,钦此。”
回程的马车上,陆昭九把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盖在江挽舟身上,又蹲下身去,把他身上的水一点点拧干。
“你让陈嬷嬷交给太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怎么这么厉害,刚拿进去太后就宣了旨?”陆昭九问道,“这么顶用的东西,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江挽舟沉着脸色,拔萝卜一样把她提了起来,“好好坐着,我身上早湿透了,拧不干的。”
就她那点手劲,就是拧到天黑,也还是原样。
那枚扳指,如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想拿出来。前天夜里江穆去了他房中一趟,亲手把玉扳指给他的时候便告诫过,就算是要用,也不能直接拿出手,不能让旁人察觉。
跪上一天一夜,也算是给了其他大臣一个交代,不至于被太多人怀疑。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在他额头上蹭了一下。他看去,陆昭九脸都黑了。
“你这人,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不是你这么折腾的。你怎么不早说要去慈安殿跪上一天一夜,要是你早告诉我,我找个大师看看天气,好歹挑个晴天去。”她说了半晌,又低又快的说了一句,“还是谢谢你了。”
她都没想到,江挽舟会为了她的事情这么尽心尽力。
她还以为,这人得不到太后的同意就放弃了,结果他在慈安殿外死磕。
“谢什么,我答应过你,不能言而无信。”江挽舟靠在身后,头痛得皱了下眉头。身边的人突然耸动一下,打直了背坐得高高的,不动身体只转过脑袋看他一眼,“这只肩暂时借给你,不用太感动。”
江挽舟笑了笑,没动。她细胳膊细腿的,怕是没靠上去就倒了。
“你一个大爷们儿,你磨磨唧唧做什么?”手忽的伸过来,把他的头按在了她肩上。
江挽舟眉心往中间收,皱着额头,刚靠上去就想坐起来,却是意外的温暖舒适。
见他没折腾,陆昭九才安心了,她绷直了身体坐得纹丝不动。
“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江挽舟阖着眸子,淡淡的说道。
嗯?陆昭九低眼看他,不知道他突然在说什么。
“不用去找李溯游,直接告诉我。”他稍稍加重语气,又说着。
这才明白过来,陆昭九脸刷的一红,“你知道了……我以为御史大人应该不会告诉你。”
“李大人没说,可我不傻。还有李溯游说的话,我心里都记着。”江挽舟说道,“今后你是江府的人,我自然会庇佑你,你凡事别太过分就行。”
就怕她这胡来的性子,记不住他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