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出宫了?”太后脸色黑压压的沉了下去,她早警告过临月这段日子不要出宫,没想到她还是一意孤行。
她真是把这个孩子给惯坏了。
宫女不敢说话,生怕引火上身,让太后把怒气撒在了她身上。太后丢开手上的美人扇,看也没看孟言正一眼,抬步便跟着宫女往舒月楼去了。
“我让你们滚,你们是耳聋了还是怎么?是不是要我用鞭子伺候你们出去?”
太后刚靠近舒月楼,便听见临月嘶声尖叫和鞭子重重打在地上的声音,她脚步快又不乱,稳稳朝着楼上走去。
舒月楼中一片狼藉。
刚掀开帘子,就看见了跪一地求饶的宫女宦官,和满地花瓶碎片,屋子里能摔的能砸的,统统都没什么好下场,连前些日子刚进贡来的红毯和丝绸都被剪成了一片一片的破布。
跪在地上的下人也没一个安然无恙,身上的鞭痕、巴掌印,还有血迹,又荒唐又混乱。
这些杰作都是出自她女儿的手笔。
“滚啊!”听见脚步声,临月还没望过去就吼了出来。
看见一寸裙边,她脸色倏忽一变,丢开了绳子,手足无措,“母后……”
她焦躁不安的时候正巧看见太后身后藏着的宫女,马上冲了过去,一耳光扇在她脸上。
她卯足了劲,全部力气和怒火都发泄了出来,这一巴掌下去,宫女脚下没能站稳朝着一旁摔了过去,额头正好砸在了柜角。洁白的额上淌出鲜血来,脸也一瞬间红肿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肯定是你去告状了是不是?每次都是你,我就应该把你杀了丢进冷宫的井里去!”
“够了!”
太后冷冷看了半晌,这才开口,声音不重,语气中却透着威慑力。
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她呼吸稳了下来才继续说话,“你是不是要把这舒月楼闹个天翻地覆才满意?这些东西和下人哪里招惹你了?”
临月轻嗤,“不过是一些下贱的东西,母后你犯不着为了他们跟我发火吧?难不成我不高兴了还要自个儿憋着?”
她从小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现在和以后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受这种委屈。
反正她是母后唯一的宝贝女儿,莫说这个皇宫,就是整个长安,整个天下都不敢招惹她。她母后就是她最强大的后盾。
如今在舒月楼中她不用顾忌,今后嫁给了宋公子。宋公子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更不会让自己受到任何的委屈。
“不高兴?”太后的声音轻得像淡淡的风,说话的时候裹挟着笑,“你为什么不高兴?我不是早说了让你不要出宫,你为什么不听?”
眼下正值特殊时期,要是临月做了什么事情,指不定会影响她的大计!
临月幽怨的瞪了那宫女一眼,不想她什么都告诉了太后,心里怒得很,“我是出宫了,可我又没有乱走,我只是见太医院有些上好的药,就亲自去了一趟宋府送给小公子。你没听说,前几日宋小公子淋了一场雨,受了风寒还一直高烧不退。”
她也是放心不下。
她本来打算在太傅府安插眼线,但是试了好几回都失败了,无功而返,就只能自己去跑一趟。
“宋小公子?宋溪止?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太后有些恼怒,不知道这个宋小公子到底有什么好,能够让临月一直惦记着,惦记了好几年。分明朝中的好男儿多得很,人人都爱江挽舟,偏生她这个不上道的被一个文绉绉没骨气没地位的小公子勾去的三魂七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不能对他念念不忘?宋小公子的好你又不知道,你不能这么说他。”临月心里都被宋溪止填满,听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好。虽然她忌讳太后,还有些怕她,还是挑明了跟她杠上了。
“他好又怎样,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会淋雨,为什么会受风寒?”
被这么一质问,临月细细的眉一皱,“淋雨哪有什么为什么?兴许是没打伞忽遇风雨,兴许是把伞让给了其他需要的人呢?小公子这么善良,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朝中怕她的人多,畏惧她的人多,厌恶她瞧不起她的人也多。
只有宋小公子是真真切切把她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看待的,他的眼里没有贵贱没有尊贵,亦没有美丑之分,他是个真正正直善良的人。
他一笑,像是整个世界的花在一瞬间生根、发芽、绽放,姹紫嫣红的蔓延,把她整颗心都填满、温暖了。
太后自己养大的女儿,自己再清楚不过,看见临月眼底的亮光就知道她已经无药可救。
没有留情,她不带丝毫情感的说道,“他是为了给云扶柳求情,让宋太傅在朝堂上说服皇帝,准许江挽舟和云扶柳的婚事,冒雨在府上跪了一夜。你明白了吗?”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他对云扶柳,就像她对他一样,掏心掏肺的喜欢,掏心掏肺的好。也一样得不到结果。
知道这句话对临月来说意味这什么,太后还是说了。一次断了她的念想,总比时日拖得长了,情深了再发现这件事好。
太后以为临月会暴躁怒吼,甚至拿屋里的人出气,却看见她意外的安静了下来。双瞳微微放大,亮光暗下变得空洞,像是一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好男儿多的是,你不要把自己葬送在了他的手上。”太后不忍心的劝了一句,临月还是一动不动。
偌大的舒月楼中忽然安静了下来,跪在地上的宫人都忍不住悄悄抬眼用余光看着,只看见临月庞大的身躯杵在原地,脸上怅然若失的神色悲怆、凄凉。
太后伸手想要触碰她,还没挨着衣边,扑了个空。
她往窗边走去,走到了梳妆台前。
镜子早被她打碎,她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碎片,看着镜子里肥胖的脸和挤成一条缝的眼睛。
手松开,跌回了地面。
再次四分五裂。
她的心也彻底的碎裂,她一直以为在他眼里她多少有些不同,可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这样一张脸,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更何况是别人?
“别想太多。”太后缓缓走了过去,还没靠近,临月抓起桌上的脂粉盒转身就砸在了她身上,脸狰狞得近乎扭曲。
脂粉从太后脸上洒下,在华贵的衣裳上面散开,层层染在金黄色的绣花上,更添了几分韵味。
她忽然笑了,跪在一堆碎片上,双手抓着她的脸,低头笑着。她又笑,又哭,头顶的飞云髻一缕缕的散了下来,狼狈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