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知言和冯知琼一直在院子里等着冯知乐回来,孩子心思敏感,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慌了手脚。
冯知琼坐在八仙椅上,坐的中规中矩,双手放在膝盖上揪着自己的裙摆,指甲泛着白。
冯知言站在门口,脖子都快伸出了院门一般,“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
冯知琼咬了咬唇瓣,看着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她鼓足勇气,轻声开口:“三哥哥……我不想走。”
“什么?!”冯知言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他的模样和冯知乐有几分肖像,虽然清秀但是隐隐可以看出还未成形的硬朗轮廓,不难看出他以后的风姿绰约。
冯知琼挤出一丝笑,嗓子里像是哽了一团年糕,粘的她喉咙都快发不出声音来,声音都嘶哑了:“我说,我不跟着你走了,我不能拖你的后腿,而且我们走了之后,二叔二婶这里就没人陪他们了,所以我想留下。”
冯知言狠狠皱眉,他走到冯知琼面前,俯下身子看着她:“知琼,这里没有人觉得你碍事,也没有人需要你的保护,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你只需要躲在我的身后便是。你只需要和我们一起走,如果发生了万一的话。”
面前的少年近在咫尺,眉眼坚定。冯知琼眼圈一红,重重的点了点头。
冯知言心里叹了一口气,直起身来太瘦摸了摸冯知琼的脑袋。姐姐说的针对,知琼这个孩子就是太敏感,要是想要让她敞开心扉,真正的接受他们这一家人,看来还需要好长好长时间,但是他们有的是时间。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冯知琼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冯知言的身子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的时候,冯知乐终于回来了。
月儿把手中提着的灯笼熄灭,站在冯知乐身后,顺着她的视线朝着两个孩子看过去,道:“少爷小姐担心了。”
冯知乐嗯了一声,“你去收拾收拾房间,今晚知言不回去了,就让他在这里睡吧,不要被别人给瞧见。”
冯知言的年龄已经到了要避嫌的时候,如果这时候被人看到他竟然还住在姐姐的院子里,这可是一个能被人上纲上线的事情。
月儿点头,快步离去。
冯知乐轻轻走过去,先拍了拍冯知言的肩膀,把他叫醒。
冯知言原本有些惺忪的眼睛一看到冯知乐瞬间清醒,“姐姐!你怎么……”
他本是想问你怎么才回来,可话刚说出口,就被冯知乐一个手打断,他顺着冯知乐的手指看见冯知琼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他赶紧闭嘴,表示明白了。
冯知乐轻声道:“今晚你不要回去了,就在我院子里住下。”
冯知言一愣:“是有什么事情吗?”
冯知乐摇头:“不是,我就是看着已经很晚了,你这时候要回去就麻烦了。”
听到冯知乐的话,冯知言却是眉头一皱,他可没有月儿那么好混。
“姐姐,到底怎么了?”冯知言仰头看着面前的冯知乐,看着有些不乐意,“你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告诉我吗?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冯知乐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毕竟那么孩子长得你这么高的。”
冯知言敷衍的弯了弯嘴角,探究的眼神还是盯在冯知乐身上:“姐姐,到底是什么事情?”
冯知乐指了指冯知琼:“我送知琼回去睡觉。你不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记得从明天一大早开始,只要有人问我们娘亲去哪里了,你就说是突然疾病,送到了庄子上养着,病情来势汹汹,谁也没有预料到。”
冯知言一愣:“为什么?”
冯知乐垂下眼睛,低声道:“为了活命。”
第二天一到早,二夫人姜氏被快马送到了城外庄子,据说是突染恶疾,但是当时在场的人说,二夫人是连同着被褥一起被扛着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
这个消息转眼间传遍了虞县,甚至还有人出来说,那恐怕不是死了,而是得了什么会传染的病,因为那冯家的庄子已经被冯知县派出衙役给包围起来了,闲人不能进去。
说的绘声绘色,传呼奇闻,于是知县夫人得上传染病的消息越传越烈。
冯氏深居内院,却也是得到了消息,她连忙让人叫着冯书明过来,问他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
冯书明也是刚从二房那里回来,他是不敢进二房院子了,遣着个下人进去问冯书道话,据说冯书道的脸色很不好,脸色蜡黄,不断的咳嗽,好像还见了血丝,怕是也染了重病。
冯氏一听,立刻变了脸色:“那还让他在我们这里干什么!快些把他给给扔到庄子上去啊!”
冯书明愣了愣,紧接着说道:“母亲,我觉得这个事情要是把冯书道给赶出府,那我的计划……”
他的计划不就被打乱了吗?
冯氏却是皱眉:“这个时候是你的计划重要,还是你老娘和你媳妇孩子命重要?!”
一看冯氏生了气,冯书明却不敢多说,“我知道了母亲,我这就去办。”
冯氏这才缓了缓脸色,让人送着冯书明出去。
她朝着墙上挂着的女人画像啐了一口:“真是一个德行!”
女人淡淡笑着,脸色温柔。
冯书明的动作很快,回去之后马上就让人把冯书道送去了庄子,去找姜氏,然后命人把二房的院子好好的清理,紧锁上了大门,谁都不能进去。
原本是想着把冯知乐姐弟也送走的,可是那几个孩子和冯书道夫妻二人不是住在一个地方,而且他们都没有什么异样,要是再把他们送走了,那肯定就会有人说,他们冯家这是欺负二房了。
一番考虑之下,冯书道只好作罢,但还是吩咐人过去,嘱咐冯知乐几人没事就不要出来乱跑,这几日也不要去祖母面前表什么孝心。
冯知乐自然是乐的清闲,这不去才好,最好的永远都不去。
冯知琼在今天一大早已经被告知了这件事情,她知道二叔二婶是装病,就彻底的放下了心,虽然心里不明白,但是她觉得既然这件事是二姐姐想出来的,那就一定是有她自己的打算,而且还不会坏事。
因为冯书道夫妻的事情,整个冯府都上下恨不得好好的彻底清理一遍。
特别是冯知乐三个人,看那冯氏的样子,也像是恨不得要把他们给扔出去,生怕染上了什么病,再把这冯府给传染了。
冯书明以姐弟之间相互照顾的由头把冯知言给送来了冯知乐的院子,然后让几个粗壮的小厮守在院子门口,看着就像是生怕他们给跑出去一样。
冯知言双手环胸靠在房门口,冷眼看着院门外冯书明在和几个小厮交谈。
“三哥哥。”冯知琼走过来,手里举着一块点心问冯知言,“你吃吗?”
冯知言伸手从冯知琼手中接过,塞进嘴里,眼睛还是盯着门口,像是长在了冯书明身上一样。
冯知乐瞧见了无奈摇头,张口唤了他一声:“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知琼,把你三哥哥拉过来。”
冯知琼点头,拉着冯知言的衣角朝着房间里走,“三哥哥别在这了,被大伯看见不好。”
冯知言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好歹是没有甩开冯知琼的手,她那个点个子,自己挥一下手就能把她给掀飞。
冯知乐给冯知言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喝水。”
冯知言伸手把杯子推到一边,有些气恼道:“大伯怎么能这样做?祖母还是我们的祖母的吗?”
“你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的呢?”冯知乐看着冯知言这个样子心里有些不满,喜怒于色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现象,更不能以为别人的事情而让自己失了阵脚。冯知言年纪也不小了,不应该再是这个样子了。
冯知言看了姐姐一眼,听出了她话中的不悦,他懊恼的低下头,一字不吭。
冯知琼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不说话。
冯知乐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冯书明已经离开了,门口只有两个小厮,看见冯知乐朝着这边看,他们对着冯知乐稍稍的弯了弯腰,算是打过了招呼。
冯知乐颌首,关上了房门。
“我为什么要把事情告诉你?不就是因为我觉得你已经长大了,可以帮着我一起承担事情吗?可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做事没有耐心,就你这个样子,你让我以后再怎么相信你?先不说你想去行军,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嗣,以后你是要承担起父亲的一切,可以成为一个大树给我们家遮风挡雨,但是你这个样子……你真的是很让我失望。”
冯知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不安的看了冯知乐一眼,见她眉头紧皱,眼含失望。
他心中咯噔一声响,他慌张的立马站起身来:“姐姐,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
“知言,”冯知乐朝前走了几步,仰着头看着他,“我真的觉得你已经长大了,我也真的想让你和我一起面对这些事情,但是如果你还是这个样子,那我就只能说是把你也送到庄子上,要是你不愿意的话,那你就先去薛大哥那里待几天,府上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冯知言立马摇头:“不不不!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我要和你一起面对,我不走!”
冯知乐没有说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冯知琼的脑袋,对着她笑了笑,笑的勉强。冯知琼伸手拉住冯知乐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姐!我刚才不该说那些话,我知道错了!我不走你不要把我送出去,我不去庄子,也不去薛大哥那里,我在这里陪着你!”冯知言冲到冯知乐面前,对她激动道。
冯知乐抬头深深看了冯知言一眼,见他面容坚定,眼神沉静,心中稍稍的有了些安慰。
她低下头,摸着冯知琼的脸颊道:“你不走可以,但是得把你四妹妹送走。”
冯知琼一惊,一把握住冯知乐的手:“我也不走二姐姐!”
“你不能留在这里你知道吗?”冯知乐循循善诱道,说话的语气要比对冯知言的时候轻柔了不少,“冯知欢和她娘因为三叔的事情对二房心怀不满,你是冯知欢的庶妹,同父异母,但是你却是在我们二房里,这件事你觉得张氏心里会没有疙瘩吗?这段时间爹娘都不在,二房就剩下了我们几个在他们看来是小孩子没有什么反抗力的,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他们会错过?”
冯知琼心中一冷,还没待她说话,就听冯知乐继续道,“我相信我可以护的住你,但是我不能冒这个险,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没有办法和林姨娘交代,你知道吗?”
“二姐姐我不……”
“好了,”冯知乐笑着拉住冯知琼的手,自然打断她的话,“今天晚上二哥就过来把你带出去,你就去薛大哥的庄子上待一段时间,等到这里的事情完了,二姐姐就把你接回来。”
她的语气虽然轻柔,但是不容置喙,冯知琼朝着冯知言看过去,想要和他求助。
接收到四妹妹的信号,冯知言刚要说话,就见冯知乐眼神朝着自己瞥过来:“你四妹妹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的险恶,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潜台词是,如果你觉得冯知琼应该留下,那你就是个小孩子,你也不能呆在这里,还是跟着冯知琼一起走吧,。
冯知言神情一敛,闭上了嘴绝不说话,也不看冯知琼一眼。
冯知琼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冯知言看着心里难受,但是刚才姐姐说的话那么清楚了,他也不愿意看着四妹妹受到什么危险。
冯知乐站起身来,摸摸冯知琼的头发:“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去收拾收拾东西,晚上的时候二哥过来。”
冯知琼深知也没有办法了,只好点头站起身来,朝着房间走去。
冯知乐看见冯知琼拉开房门,走了出去,面容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