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转瞬间骑牛而至,观礼一个没看住,刘河便向着老人跑去。
观礼无奈着上前,忙施了一礼并说:“敢问是鹿老前辈?请前辈见谅我这徒儿的莽撞,是小道平时管教不严令其娇纵了些。”
老者闻言却是哈哈大笑,眼睛却是一直在盯着刘河,观礼不免心中有些忐忑,毕竟这世间能被大道秩序所认可的便仅唯此一人而已,要说云巅之上是何光景该是他最清楚不过。
鹿老人笑过后说:“我匿于林中久矣,天下人也都生怕我出来搅乱布局,今日只是听闻你师徒二人对话有趣,才特意出来访客,不会介意我同你们两位小友一叙吧?”
观礼正色道:“前辈乃是天地间修为学识最为渊博者,观礼同顽徒自是求之不得,却只怕会答非所问引得前辈不满。”
“老朽不敢当小友如此说,世上跨越过规则之人也有,当年的崇礼长生皆是。我在他们身上也学到了很多,就是不知世人有没有琢磨透他们往日所留下的学问?”
观礼不明所以的问:“前辈似是话中有话?可否说的透彻些,好让晚辈明白。”
“你们几个的所作,所为的,老朽知矣。却不知天下人会如何理解?假设冲突爆发开来,修道者对于凡人命运可还能顾全?而开启灵智的非人生命对于未开灵智的同类遭遇而对人族进行报复,是有理还是无理?老夫亦有许多的疑问想要问,却也不过是问道于盲罢了。”
“第一次的灵气觉醒是前辈打断的?”
“我却也因此再没有第二次打断的能力了,你们人族的传承刻薄了些,同命运的人却演化出了这么多的古怪心思,世道愈下,并不像崇礼书中所写的那般充满希望。”
刘河却是仰起头冲着他说:“正衣大师伯说过的,只要一代接一代人的努力就会有一代接一代的希望。”
鹿老人嗬嗬一笑过后,说:“所来的时间可以比你们预料的久一些,天下失鹿自会有野心家下场追逐,我镇守世间够久了,道心早就刻满了斑驳痕迹,临了舍身取义便算作我修道已满的明证。你们对世人还是所知不够,要多走走。诚如这孩子口中所说的自会有所希望,可是前人却未曾做出过努力,不然何至于出现你们当下的窘境,小友要深以自省。更要切记,世间事是世间人之事而非几个人的事,不去了解世人又何谈做好?”
观礼:“谨受教!”
“天下已经平淡许久了,有所激荡也是为未来格局奠定,本身我不该出世同你们说这些,可我真的怕你们再走弯路。当年的他们还算纯粹却也让人不可托付,今时更不同往日,事情已到不可不为之时了,生灵涂炭非我所愿,一些隐秘待到日后你们自会知晓,牺牲本就是这世间的常态,鸡鸭鱼豚不也在做着自己的牺牲嘛…”
“前辈所思在远道,而我们筹谋的也只是在人族立场罢了,今日格局是往日牺牲所得,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一样也是要卫护往日的牺牲,不至于让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美意白付。”
“观礼,这世上的牺牲皆是不得已而为之,吃人的自然被人所憎恶,反之亦然。我作为旁观者,清与不清却也说不太好,不过恶念在身的首先是一致生灵的共敌,他们贪婪嗜血而又无情。余下的挣扎求存者在同一环境下的较量便是合乎情理的,至于结果如何,我这个决心不看的确算幸运了…”
“前辈正心,晚辈望尘莫及,在听过前辈的话后我心中也有着明悟,只是这些话说与观礼听倒是明珠暗投了,我实在是对这世道做不得什么…”
鹿老人抬头仰望着天,明镜般的青蓝色让心中繁杂情绪稍好了些。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也是斗争更迭的例子,何况还是人间诗文,许多事放不下也要学会放下。世事无常不只是一句空话而已啊,有些事有些地方一时间我还没办法交代出来,待有来日我会交代清楚的。”
观礼沉思后说:“对于晚辈来说看得开与看不开意义不大,只是关乎的是人间事,所以让更多的人有更多的选择才是晚辈心中想要做的。”
鹿老人早有明悟,只是一伸手变出一张纸来,说“这是我几日前从吞云国得的一篇奇文,愿与小友共赏之。”
“哦,晚辈愿闻其详。”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确是煌煌文章,前辈之意,观礼明晓。”
鹿老人嗟叹道:“自成天地来,天下史书莫不是代复一代,朝复一朝,可有几人在意过生民之路?吞云同长生道门有此志,我终算欣慰了。”
观礼:“有能做出如此反思的世人,又有愿接力而行的徒儿,晚辈便是拼死也要去做好的。”
“我能做的也不太多,这孩子讲的话却让我有些豁然开朗,识障这种东西关乎着所做所行,我日后会有一份东西回礼,权当用另一种方式活着吧。”
“前辈不必挂怀于心上,我这徒儿是个不怕生的,也只是胡言几句罢了。”
“敢说便是存了去做的心思,哈哈,我同他已有结缘,日后随缘便好。不违不求,如此才是缘分。出世之人处于世上不必行世人之行,入世后却也不能不行,一切都有尺,哪天握住了,便得窥云巅之上了。”
刘河在一旁却是不安分的说:“我是知道尺有刻度才能量尺寸的,仅仅握住有什么用呢,我师父又不傻。”
鹿老人看起来比之刘河也高不太多的身子在这一刻却是笑弯了腰,只是不断挥手说着:“还真是怕了你们这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了,话到朦胧处才有适合不同人的答案,再者说,你师父远比你想象的更笨……”
“……”
等到鹿老人谈性过后,不等观礼挽留就只是摆手而去。
青牛哞哞,老人大笑而来亦复大笑而去。
观礼心想,刚才鹿老人所说的一番话,世人当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