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卧典淡淡的说,也没有多想。
然后他稍微沉思了一下,索性也学着坐在地上,之后就不再去看她了,反而一直盯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
蚂蚁在地上孜孜不倦的四处爬行,而他肩膀的松鼠从刚才就一直很安静,躲在翅膀后面,尾巴都蜷缩了起来,他能感受到这只松鼠应该不喜欢蚂蚁。
他自然也不喜欢。
那……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陪一个人类女孩看蚂蚁哇?这是一个哲思问题。
卧典终于开始反思起现在他的行为,好像有点不太符合他的性格,很荒谬,原本他是感应到这里有让他产生悸动的存在,他就是奔着这个而来,只是来到这里时,却发现那个存在已经走了,这里只有这个人类女孩。
那么为什么自己没有选择强行动手抓捕起来再询问呢?仅仅只是因为被打断了么?
卧典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见到这个女孩到现在的心理过程……突然发现自己貌似一直都处于一个被动的情况下。
骤然了解到这点,他觉得他应该愤怒才对,但是却罕见的生不出一丝气来,简直比这片能黑白交替的天空还要奇怪,这个人类女孩从初次进入他的瞳孔里时,就好像长在了他的理性弦路上,让他生不出一丝反感。
怎么办……?卧典面无表情,咬着嘴唇,他很想结束这个状态,但是开不出口。
情绪有点复杂。
卧典在过去的几万年里,产生复杂的情绪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记着很清楚。
第一次是他刚刚自离潮之月诞生的时候,睁开双眼望见月下的桑贤海上屹立的九十六徽献柱连成一片接通天地的光芒时,那里处于第七位徽献柱上的克林拜尔轻轻俯身,用一只手优雅的扫在右肩徽结上,清缓的开口:我们恭迎初神的苏醒于双月平弦,自米歇尔的年轮再辗转于布侃德元年,我们以边海的浪漫祝贺您的莅临,愿您的思维可以如班伯尔的国度般繁华。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下意识的按了下眼睛,然后天光浓烈,直接掩盖了半边的世界云层,模糊的视界中,徽献柱上的神们抬起身体,用整个天空的光芒写出了他的名字——卧典。
至于班伯尔,是第三徽献柱神,他拥有一片幻想国度,里面的生物都有趣的很,可惜不能入内,克林拜尔当时就是用这座国度的繁华来描述他的思维成长。
“……”那就是卧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情绪复杂,来自诞生之时。而之后的几次也都各不相同。
但是这一次产生的复杂情绪有点特别,因为他居然在一个人类面前陷入了情绪的被动,这在以往是完全不可以想象出来的存在,而对于这个人类,他竟然还完全升不出一丝讨厌的情绪来。
怪了事了。
他越想越怪,越想越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疑惑要寻觅,该结束这次观光了,他咳了一声,想开口,但是突然发觉到没想好说什么。
于是就尬在那里了,只能庆幸他的万年面瘫脸又一次拯救了他。
“……”真的是太丢神了。
不过还好,这个人类女孩貌似没在意,卧典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女孩的侧脸,同时估摸着在这里了多长时间,貌似有十分钟的样子,他居然真的陪一个人类女孩看了十分钟。
而这十分钟他大多数情况下也一直保持着一样的姿势,蚂蚁都已经换了好几批,不断的从那个巢穴洞口进进出出,搬运着食物。
虽然离得巢穴很近,他也坐在地上,不过这期间没有蚂蚁接近他,它们仿佛知道这双脚的主人是一个恐怖的存在一样,搬运食物的时候都会自动绕过他。
当然,也没有蚂蚁爬到女孩身上,卧典注意到女孩脚上的白鞋上系着一条蓝绳,像是固定鞋子的东西。
“我的鞋很好看吗?”
卧典差点吓的差点就控制不住一哆嗦,转头发现女孩歪着头盯着他的目光。
他才注意到自己在观察女孩鞋子的同时,连带着自己的目光不知不觉变得嚣张了起来。
“挺好看的。”卧典面无表情,假装镇定。
“我也很喜欢。”女孩像是故意的:“但是如果鞋带换成黑色的,我会更喜欢一些。”
“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卧典心中有一些开心。
“因为我比较喜欢黑色,但也喜欢白色,更喜欢黑与白相间的颜色,那样会很好看。”她认真的说。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卧典的目光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淡淡的狡黠。
“那你是更喜欢黑色吗?”卧典缓缓问。
“你是这样觉得的吗?”女孩凑近了目光。
这句话分外的冒犯,若是摆在以前,或者是换一个人类问,他一定徽毫不犹豫的说:当然,徽神从来都正确。
然而这一刻,在这个女孩的视线下,卧典只感觉一股莫名的感觉直接充上头顶,再难保持淡定的脸色,他直接偏转了目光看向别处,淡然的说:“随便,俺不是很在意。”
女孩“嗯”了一声,然后收回了视线,随后浅浅的音色像是和煦的风:
“可爱。”
“……”卧典忍不住了,但还是冷静的问,“为什么总是这样形容我?”
女孩看着他直视过来的目光,低下了头,柔声的说:“对不起……”
怎么又道歉了呀?
卧典只感觉心里有一块黏黏的东西,这样的感觉,他还是撑住了,只是缓缓的说:“无碍,我并不在意,就是觉得这个形容词比较单调而已。”
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但是他也觉得没什么,因为这个词语确实形容不出他的优雅睿智的形象,过于单调。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女孩却安静了下来,像是在琢磨着其他的形容词,卧典偷偷瞥了一眼,她抱着膝盖,额发下的目光却一直在他的身上,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卧典身体一僵,感觉不好。
“可爱爱。”女孩轻轻的说。
“…”卧典只感觉心情被搅得乱七八糟的,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情绪的存在了,背后待在翅膀里的松鼠默默捂住了眼睛:真是没眼看,没眼听了,他的主人又一次吃瘪了。
但是它也觉得现在的主人能形容的还是两个字,可爱。
这边卧典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决意要结束这荒唐的气氛时候,可是他一转头,就又发现女孩已经低着头盯着蚂蚁了,她又不说话了,目不转睛,看起来十分认真。
他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嗦不出口。
尴尬!
卧典又一次尴尬了起来,他讨厌这个情绪,不过他却隐隐感觉自己在这个女孩面前已经习惯了这种情绪,他缓缓低下头,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但是实际心里却在琢磨着这个人类女孩。
一身白裙,喜欢看蚂蚁,打扮也很平凡,这样的一个人类女孩就这样存在于他的身旁,普通而安静,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有一丝不真实。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想了很久,发觉到来源是她身上的那抹淡淡的神秘,明明只是一个人类,却不断的给他带来这种感觉,难道一万年后的人类,都这么有特点吗?
卧典按下目光盯着自己被树叶包裹的脚,脚趾上泥点子布满每一处,他又想到了和这个女孩的遇见,好像才是是刚刚才发生的事。
明明那么不合理。
但是这样的发生和遇见却如此正常,让他找不到一丝的遗漏处,总让他觉得不正常的其实是他自己。
不对。
卧典重新转动余光,看向女孩认真的侧脸,心中疑惑加剧。
为什么……明明她的体内没有一丝一毫的魔力,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而已,但是为什么会让他浮现这样的感觉呢。
卧典想着想着,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个人类女孩的名字。
好像从相遇开始,这个女孩好像就一直占领着话语权,倒不如说谈话的节奏一直都被她掌控着,他不得不承认,从看到她回头的那一刻开始,他心就乱了。
“……”真是可怕的女孩……
卧典在心中默默把女孩划在了“危险”上面,但就算如此,他心中那莫名其妙的好感,让他对这个女孩生不出一丝的厌恶感,她不像刚刚那位纠缠他的眼镜男人,之前那个男的有点傻憨憨。
而且他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女孩的好感度却非常高,高到……
他想着自己和这女孩的初遇。
高到他从见到女孩回眸的那一刻起,就是满格的好感度。
怎么会这样啊?
卧典也搞不懂这个原因,她给他的感觉很好,他甚至还有点遗憾现在还不知道女孩的名字。
“你……”他决定不再偷偷摸摸,直接侧过头,看着女孩观察地面的侧脸,开口想问。
“嗯?”女孩转头看他,被那道视线注视着,卧典又慌了神。
他可是徽神啊,而且是来问路的,不只问路,还要问出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怎么可以被区区一道视线就镇住了……
他要问路,用问路的方式,找回自己作为徽神的感觉。
今天……哪怕你的好感度在我这里再高,我也要问出来,至少也要问出天黑的原因!
卧典的眼神瞬间凌冽起来,他迎着女孩投过来的视线,缓缓开口。
“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必须回答我。”
“噗。”忍不住的笑声从女孩的嘴里传出,卧典这才发觉到自己刚刚提问的方式像人类的小孩子一样。
“不……我是说…”情急之下广东话都不利索了,我的智慧之神,太丢神了。
“你问吧。”女孩却轻轻的说。
卧典呆愣的看着女孩微笑的脸,一时之间把刚刚想说的话都忘了。
“那……”他咳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的开口,眼前还是女孩好奇的目光,感觉自己作为徽神的心突然就那样紧张。
“我……”他开口想说,却看到目光里的女孩轻轻歪头,那微笑凝固在他眼底,瞬间他到嘴边的话就哽住了。
可恶,这个人类,她可真好看……虽然他的心脏不会跳动,但是却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
“你的名字……”他顿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就说:“是什么……”
完了!
他到底在问什么啊???
卧典看着闻声却一脸安静的女孩,不再思考。
“我的名字呀……”女孩长长的“嗯——”了一声,风吹过,拂动了她蹲下来的裙角还有那一抹黑色的额发,风中的她歪了歪头,让他的心情像是秋日的叶,散成了枝树海。
“我叫俞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