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嗯”了一声,敛去笑意,“看见公主殿下没事,民女就放心了。若是伤到陈大人的心头肉,民女真是百死莫辞。”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华阳公主在陈平湖怀中柔声道:“此事与姐姐无关,大人别气恼。”
陈平湖握着华阳公主的手,温言道:“这女子桀骜不逊,若不是感念她曾在村中照料我母,断不能允许她如此无法无天。你日后也别去她那里,省得招了晦气。”
华阳公主乖乖地“嗯”了一声,道:“妾知道姐姐是大人心中的一个疙瘩,总想替大人解忧。”
“你是金枝玉叶,她不过是个乡野村妇,不必委曲求全。若是闷了,就去宫中陪陪皇后娘娘。皇上今日问起你,说皇后娘娘很是惦念。”
华阳公主笑道:“说起来,妾是该回去看看母后了。”
陈平湖轻抚着华阳公主的背,眼眸忽然淡了几分,缓缓道:“见了皇后娘娘,不必说我前些日子遇刺的事情。那琅翠已经死了,杀死琅翠的是她的族人,也已经毒发身亡。琅翠背后,无人指使。”
华阳公主眼神微动,半响才点点头道:“好。”
……姜冬回到自家宅院,华阳公主送来的两个丫鬟站在廊檐下,看见姜冬后皆跪在地上。一个自称秀云,一个自称彩云。
姜冬驻足看着两朵云,问道:“你们二人是出自皇宫吧?”
秀云道:“奴婢是公主府采买来的丫鬟。”
彩云道:“奴婢是皇后娘娘赐给公主的陪嫁。”
姜冬点点头,见秀云的样貌并不如何出彩,彩云却是个杏眼桃腮的小美人胚子。她不由有些兴味,心说皇后娘娘赐给公主陪嫁,为何会赐个如此漂亮的丫鬟,是另有居心,还是说皇宫三千佳丽所言非虚,顺便一个丫鬟都生的貌美如花?
她对两人道:“我适才也说了,你们跟着我是要受苦的。”
秀云忙道:“奴婢不怕吃苦。”
彩云迟疑了一下,也道:“奴婢跟着姑娘,但凭姑娘驱使。”
姜冬便指着一处空地道:“既如此,你们去水井旁围个菜圃吧,瞧见那空地了没有,竹子铁锹什么的都齐全,这段日子先围个竹篱笆出来。”
那两个丫鬟向来做的都是些端茶送水的细活,如今忽然被命令去围篱笆,都有些惊讶与迟疑。
姜冬也不去理她们,抱着小雪团子狐狸狗去了内室,夏夏说:“我将这小狗抱去给陆老郎中瞧了,没什么毛病。”
姜冬点点头,对夏夏竖了竖大拇指,“越来越机智了!”
夏夏抿嘴笑道:“我觉得姑娘很喜欢这小狗呢!姑娘给它起个名字吧。”
姜冬揉了揉小狐狸狗的脑袋,“就叫雪团子吧。”
夏夏拍手欢喜道:“好啊好啊!奴婢也喜欢这个名字。”
姜冬睨了夏夏一眼:“我瞧真正喜欢它的是你吧!那你好好养着,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你给它东西吃,对它好,就能换来它的忠心。”
夏夏欣喜若狂,小心翼翼捧着小狗,“奴婢一定将它养的胖乎圆润。”
姜冬笑看着夏夏,“夏夏,在咱们这个院子里,我能相信的只有你。”
夏夏闻言放下小狗,看了眼窗外,秀云彩云两个丫鬟在院里有些束手无策。夏夏愁眉道:“这两个丫头是公主身边的人,姑娘这样吩咐,会不会得罪公主殿下?”
姜冬轻声道:“得不得罪又能怎样?她想要我的命,不会因为我卑躬屈膝就放了我。”
夏夏忧心忡忡,“可是姑娘……”
姜冬微笑道:“放心,你姑娘我也不是软柿子,不会任人随意拿捏。对于这两个丫鬟,我自有主意。你平日与她们相处,谨记一点,从宫里出来的彩云倒是还能拉扯拉扯,但是那个叫秀云的丫鬟绝不可用!”
夏夏咦了一声,纳闷:“姑娘是不是说反了啊?”
姜冬眼神坚毅,“没有。华阳公主是个聪明人,她将这两个丫头送来,好个一石三鸟之计!”
夏夏板着手指头,想不明白是哪只三鸟。
姜冬解释道:“彩云心气高,却没什么心机。秀云看起来老实无害,却心思重。三只鸟,其一,彩云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其间复杂微妙,这丫头是华阳公主绝对不想留在身边的人。其二,秀云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公主府调教出来的,只怕她才是公主的心腹,是公主派来监视我的,彩云不过是掩人耳目用的。其三,公主送两个丫鬟给我,正好也成就了她贤德的名声。”
夏夏恍然大悟,打心眼里钦佩她家姑娘的玲珑心思,点头道:“奴婢明白了,以后会远着秀云的。”
“也不必太过刻意,你只需表现出不将秀云当回事,时时捧着点从宫里出来的彩云。让公主觉得我是踩低捧高,喜欢攀附权贵的人,降低她的戒心。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嗯!夏夏记住了。”
姜冬握住她的手,真诚道:“夏夏,你记住,我从未把你当成下人,你我荣辱与共。”
夏夏红着眼睛艰难点头,姜冬喃喃道:“等到春天来了,咱们在院子里种两棵树,开辟一个小菜圃。”
“那姑娘喜欢什么树?”
“桃树和桂树吧。桃花枝,桂子酒,很美啊。”
小丫头闻言点了点头,她知道姑娘描绘了一个很美好的场景,甚至是讲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她虽然懵懵懂懂听不明白,但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无限憧憬。
……
小雪团子十分粘人,姜冬不过才喂了它三天,它就整天跟在姜冬的屁股后面摇尾巴。姜冬去找老郎中它跟着、姜冬去集市它跟着、姜冬每天晨起跑步,它也跟着。姜冬都在考虑要不要把这小狗子改名为小粘虫了。
天连续阴了好几天,雾气沉重,姜冬早上雷打不动去跑步,丝丝缕缕的雾气在青丝板的巷道中流走,她就在雾气中穿行。
小雪团子摇着尾巴兴冲冲跟在她后面,姜冬跑了好几圈,转过一个弯,冷不丁直接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她唬了一跳,揉着脑袋退后几步,看清站在前面的是个壮汉,肌肉发达,有一米九的样子,大冬天的穿个无袖的貂背心,露出精壮的臂膀。
姜冬有些心惊,暗想不知这巷弄里哪来的野人,正要微笑赔个不是走人,那汉子后面就传出个女人声音。声音甜腻腻的,能齁死人。
“东厢姑娘,你好啊。”
雪团子旺旺叫了两声,扯着姜冬的裙子将她往后面拉,十分惶恐。
姜冬俯身将它抱在怀中,看清那壮汉后面挤出个女子。身量苗条,红衣散发,长的那叫一个妖媚,瓜子脸跟蛇精一样。要不是这年代还没整容手术,姜冬都怀疑这女人是不是做了下巴。
她笑盈盈望着姜冬,眼中难掩失望,“还以为是位倾国倾城的妙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姜冬皮笑肉不小地呵了一声:“这位姐姐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走了。”
那女人伸手按住姜冬的肩膀,“我们寨主,请姑娘去喝茶。”
“你们寨主是哪位好汉?”
“哈哈哈,好汉?姑娘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姜冬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熏得脑袋疼,她甩开女人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你们寨主也太没诚意,他不亲自来请,我是不会去的。”
“哦?”女子呵呵一笑,对身边的壮汉使了个眼色。
姜冬有些慌了:“你干什么?别乱来,我叫了啊,救命啊!救命啊!救……”
汉子抬步走近,一手刀敲在她脖子上,将她敲晕了过去,扛起她就开始狂奔,速度之快甚至可以媲美奔行的骏马。
红衣女子抱起落在地上的雪团子,点了点它的小黑鼻子,笑的妖媚:“小畜牲,你也跟我回去吧。你想让你家主子嫁给哪位汉子?我这就去掳一个高大健壮的,送她一个洞房花烛,保管她畅快得趣儿。”
说着,解开猩红汗巾帕子系在墙边一棵歪脖子树上,抱着小狗没入巷弄的浓浓雾色之中。
……姜冬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床铺上铺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毛皮,四周黑黢黢的,只有一个小小窗口投进微弱的光芒。
她头昏脑胀,口干舌燥,喊了一声,有个清秀小厮从门外款款走进来,拎着一盏青瓷茶壶,给姜冬斟了一杯水。
小厮细声细语道:“姑娘请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姜冬只觉得这小厮似曾相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她皱眉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小厮将茶杯送到姜冬面前,姜冬看清他的面貌,忽然心中一动,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人,“你……你是……”
小厮笑道:“小人名叫离亭,只是个庸碌的下人,不值一提。”说话时娘里娘气的,有些忸怩。
姜冬猛然想起曾经和宋修臣在城外遇到过一帮子劫匪,当时这人就在那帮劫匪当中。是一个女寨主头目手下的喽啰,当时在外替她收罗清俊男子。宋修臣与那女寨主还有些交情。
她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青瓷茶杯,细看了看,心里琢磨了一下,淡淡道:“带我去见你们寨主青瓷娘。”
小厮抿唇笑道:“姑娘真是蕙质兰心,还请稍候,我们寨主会亲自来请姑娘的。”说罢,躬身退出了房间。
姜冬浑身酸软,连下床走动的力气都欠奉。默默待了片刻,实在渴的厉害,便将那茶杯中的水喝了个干净。
很快,听到一阵脚步声,姜冬勉强打起精神看向门外,从外面走进来五六个人。姜冬的目光落在一位头戴青瓷簪子的清婉妇人身上,那人穿得尤其朴素,如村中寻常农妇一般。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最不像大头目的女人,走在几个人的前面。妖媚蛇精女子反而跟在她后面,脸上没了之前的放荡笑意,显得十分恭敬。
姜冬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难道这走在最前面女人就是青瓷娘吗?
“呃呃,您就是青瓷娘吧?听说姐姐要请我喝茶,不知是什么好茶?”
那女人望向旁边的空杯子,笑道:“这茶妹妹不是已经喝了吗?莫非还没品出味儿来?”她看着温婉,不料笑起来媚眼如丝,勾魂摄魄,是个男人估计都忍不住想把这样的女人搂在身下狠狠欺负。
姜冬愣了一下,被她笑得心慌慌,不由得也跟她尬笑了两声。
青瓷娘收敛了大半笑意,对旁边的红衣蛇精女缓缓道:“你说这姑娘相貌平平,长得一点也不祸水。我却要说她很好,内媚。无怪宋郎喜欢,原来她与我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