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妩媚一笑,给身边跟自己抢客的同伴抛了个得意眼神,用手帕牵着姜冬进了大厅。
姜冬斜眼看厅内景象,莺歌燕舞,言笑晏晏。她有些诧异,那琅翠好歹是楼内数得上号的清倌,怎么出了事情,这花楼竟没个反应?
正琢磨着,耳朵忽然被人揪住,她啊了一声,转头一看,采秀娘沉着个脸指着她鼻子骂道:“小蹄子,刚从这出去一日就野了,回来戏耍我楼里的姑娘玩呢!”
姜冬连忙告饶,“嬷嬷,哎哎哎您先放手,我错了,真错了。”
采秀娘揪着姜冬的耳朵,将她拎到了后院才松开手,掐腰骂道:“回来干什么,陈大人那头的舒坦日子不想过了,要回来伺候糙老爷们哪?”
姜冬揉着耳朵苦兮兮道:“我听说繁花楼出了事,回来问问您!”
采秀娘把两只柳叶眉一皱,“能出什么事?死妮子!没事就不能念念我的好?”
姜冬躲远了些,用袖子擦了擦喷在脸上的口水,委屈道:“琅翠呢?嬷嬷你不知道琅翠干了啥吗?”
采秀娘瞪了她一眼,“琅翠那不中用的,已经不再是我繁花楼的人了,她干了什么与花楼没有干系!”
姜冬听了诧异,斜着眼问:“不会是嬷嬷您得到什么消息,所以才赶紧撇清干系吧?”
采秀娘呸了一声,又喷了姜冬一脸口水,“老娘我需要撇清关系吗?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采秀娘怕过谁!”
姜冬擦了擦脸,“得,就当您不知道吧。那我现说了,琅翠好死不死,跑去刺杀陈平湖,结果人没杀死,她自己倒是进了浮水房。”
采秀娘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道:“那个死妮子,就知道她沉不住气!”
姜冬道:“这回您知道了,该怎么办?您天不怕地不怕的,给出个主意?”
“哼!我能有什么主意。进了浮水房就是废物一个了,救出来也没用。她的路是自己选的,老娘可没有逼她!”
姜冬皱眉问:“采秀娘,您知道她为什么要刺杀陈平湖?”
采秀娘叹了一口气,“那妮子,说来也是个苦命的。”
姜冬忙道:“愿闻其详。”
采秀娘忽然若有所思看向姜冬:“你现在是陈大人的侍妾,不会是大人派来打探消息的吧?”
姜冬听采秀娘这话,不由急红了脸,“我好心好意来送消息,嬷嬷你这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有没有良心?”
那采秀娘想了想,“也罢了,这事本没什么好遮掩的。就算是陈大人来问,我还是说一样的话。我这繁花楼既是青楼,也是教坊司,专门收纳犯了罪的官家女子。那琅翠啊,其实是前任中书令的女儿,四年前,前中书令获罪,全族男丁处斩,女孩儿则沦为官妓。”
姜冬啊了一下,盯着采秀娘,却不知她这话是真是假。采秀娘继续道:“近年皇太后病重,皇帝为太后祈福,赦免了教坊司中的奴籍女子。琅翠已经恢复了自由身,她也攒够了银钱,前几天已经为自己赎了身。我估摸着她这一出去是去哪个尼姑庵清修去。谁知道,嗐,她竟然去刺杀那陈大人。”
姜冬点了点头,她心知琅翠去刺杀陈平湖是另有原因。可是这采秀娘说的话她也不能就立即定论是假的。万一那琅翠真的是前中书令的女儿,也是有可能的。
姜冬问:“难道那前任中书令获罪是因为陈大人?”
采秀娘微微一笑,“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清楚。”
姜冬不再细问,采秀娘的这一笑已经是无声胜有声,她道:“嬷嬷您放心,我好歹承您照拂。如今琅翠既然有了这个身份,我自然会去向陈大人解释的,左右不叫你繁花楼受到牵连。”
采秀娘摇了摇头:“你也不用特意去跟陈大人说她的身世,我想陈大人会查到的。至于花楼这边,你这妮子要是有点良心,便帮嬷嬷我说说好话,省得我再去多费口舌。”
姜冬点点头,心说采秀娘可能不知道琅翠麝珠与那宋修臣另有牵扯,不管知不知道,都没必要说破。宋修臣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有时候知道一些秘密,不代表你会得到什么,那只是意味着你要背负更多。
她道:“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嗯……不知宋公子现在何处?”
“宋修臣?你问他做什么?他和琅翠的事可没有关系。”
“我自然知道,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想着,琅翠好歹喜欢过宋公子,如今她出了事情,不知宋公子会不会着急呢?”
采秀娘挥了挥手:“他一个无所事事的书生,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姜冬“嗯”了一声,“那好,我上去看看沁芬就走。”
她拎着食盒去了沁芬房间,与沁芬说了会话,探听到今天楼内并无异样。她心中对采秀娘的话又多信了几分,其实她是怕,怕整个繁花楼都与宋修臣有牵扯,怕那采秀娘也是宋修臣的人,现在看来,可能性似乎并不大。
从沁芬那出来后,她令夏夏把车夫叫到后院门口,自己一人拎着灯笼从后院松林里一条羊肠小径通过时,忽然听见一声媚骨销魂的声音。
姜冬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暗想这楼里的姑娘也太放得开,居然与客人在这林子就……这是嫌屋子太暖和,还是嫌床被太舒适。
姜冬摇了摇头,打算轻手轻脚手过去,本来就够尴尬,还是别惊扰了人家……
哪知刚走出去几步,就听那林子里一个女子酥腻的声音道:“修臣,修臣,宋郎……”
姜冬愣住,下意识往林子里看。林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但她能听出,女子的声音是麝珠的。
这一瞬间,姜冬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有些心寒,彻彻底底的心寒。麝珠是这样的人她早就知道,可是宋修臣是这样的人,她今日方知。
以前言语间嘲笑宋修臣,说实话是不信他真的会如此轻浮,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
她懵了许久才忽然抬步,灯笼落在地上,她落荒而逃。跑出后院的门,懵懵懂懂地坐上等候在那的马车,她掀起车帘子望了望天边的月,上弦月,清冷。
月色下,她眸光孤寂。悲剧是将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今夜,姜冬心中那个清朗如谪仙的男人,也破碎了一地。
她原以为,他纵然曾想要利用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毕竟后来他是真的要救她,他也曾给过她片刻的温暖。
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经意间的温柔都是虚情假意。他不过就是个混迹情场的登徒子,一个肆意妄为的小人。为了报仇他可以阴沉狠辣,可以凉薄无常!
琅翠在那浮水房中受尽折磨,他却可以在这里与另外一个女人苟且。姜冬不由苦笑,那么她自己呢?在宋修臣心中又能算什么?真是自作多情了!
繁花楼后院的松林里,得到释放的麝珠伸脚踢开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妩媚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语气慵懒:“学的一点都不像,还不快滚,真以为你是宋修臣了吗!”
那男人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往后退,不敢说一个字。
麝珠站起身,走到林间的小路上,她偏过头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灯笼,眼中闪过几分讥笑,轻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他只会是我的,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