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抿唇一笑，潘瀞斜瞥了她一眼，兀自扛着姬襄向前去了。
太安城外有个女道观，名曰百八观。观中清净，因最近住进来一位女子，四面墙下都是护卫。
那女子自然是华衍，她坐在屋内灯下，捧着一本书，手指在那书面上轻轻抚摸。并不看，也看不见。
她身边有个丫鬟轻声道：“姑娘想听什么故事？奴婢给您读。”
华衍摇头，清冷冷地道：“我不想听故事，你先出去吧。”
那丫鬟迟疑了片刻，“姑娘，夜里寒，您歇着吧。”
“我不想歇。”
“您……您这样下去，王爷见了是要责怪奴婢的。”
华衍的眼睛对着蜡烛上一团跳动的火光，淡淡笑道：“他不会责怪你们的，他再也不会来了。都是……骗我的。”
小丫鬟忙跪下道：“姑娘，王爷会来的。”
华衍微微仰起头，轻蔑地道：“你这意思，好像我活着的意义就是等他来吗？”
小丫鬟伏在地上，心中叫苦不迭，知道这位瞎了眼的华衍姑娘性情古怪，可三王爷交代了，务必要侍候好姑娘，这一趟真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华衍见她不说话，冷笑道：“你心中在想什么？想我一个瞎子，凭什么这么骄傲？”
“李朝的嫡公主，自然是心高气傲的。”外面，一个熟悉的男声传了进来。华衍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对那小丫鬟道：“去关门！”
潘瀞早已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晚了。”
他一挥手，小丫鬟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华衍道：“你又来干什么？”
潘瀞呵呵笑道：“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欺负小丫鬟，一看，果然在欺负人家。怪不得你身边没一个得力的人。像你这样的脾气，不被毒死真是命大了。”
华衍气的抓起桌面上的蜡烛就扔了过去，潘瀞闪身夺过，那蜡烛直直砸向随后进来的姜冬。
潘瀞身后长了眼睛似的，伸手一抓，稳稳接住那支蜡烛，才避免了姜冬被蜡油洗脸的厄运。
华衍微微侧首，看见潘瀞身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她道：“我不要丫鬟服侍，让她走！”
潘瀞扭头对姜冬道：“丫鬟？听见没，让你走。”
姜冬上前道：“华衍，是我。”
华衍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深深皱起眉，“姐姐觉得我眼睛不好，纯心来戏耍我吗？”
姜冬：“……”她刚才干什么了吗？
“我戏耍你干什么？又没意思。”
华衍哼笑道：“刚才真是得罪了，居然把姐姐当成了婢子。在姐姐面前，我才是轻贱婢子。”
姜冬道：“第一，你是我的妹妹。第二，婢子也并非轻贱。”
华衍扭头背对姜冬，“你来干什么？教我规矩道理吗？”
“我不能来和你说会话吗？”姜冬坐在她身侧，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好久没看见你了，就不能是想念你吗？”
“你有什么好想念我的？一个杀了我弟弟，囚禁我母亲的人，居然厚颜无耻说出这样的话。”
潘瀞嘴角微微翘起，对姜冬摆了摆手，“我就说，她连我都不待见，怎么可能待见你呢！”
华衍大怒：“潘瀞，你说我什么坏话，我现在沦落到可以让人随便编排的地步了吗？”
姜冬瞪了潘瀞一眼，“你去宋修臣那屋，不是有事商量吗？快去。”
潘瀞道：“事情也可以明天再商量，不急。”
“你先出去。”
潘瀞看了华衍一眼，只好道：“那我出去了，你可不能欺负我的小公主。”
华衍恼道：“谁是你的小公主！恶不恶心！”
潘瀞淡笑着走了出去。姜冬沉默了片刻，扯了扯华衍的袖子，“华衍——”
华衍甩开她，“我要睡了，你也出去！”
姜冬微笑道：“我跟你挤一挤。”
华衍道：“你就不怕我半夜杀了你？”
姜冬握住她的手，“不是，你对我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啊？我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了？”
华衍反问：“你哪点对得起我了？”
姜冬看向她，问道：“你母后处处针对我，时不时兴风作浪，你知不知道她现在为什么还能好好地活着？”
华衍动了动嘴角，“你，你已经弑杀弟兄，还想弑杀母后吗？”
“你弟弟李宝融究竟是不是我杀的，你心知肚明，这件事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杀你母后，尽管她对我万般刁难，甚至联合华阳来对付我，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么做，全都是因为你。”
华衍抿唇不言，眼眶微红。
姜冬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华衍，我自问并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究竟在怪我什么呢？”
华衍哑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难道我对不起你了吗？我是恨你，是刻薄你，有一段时间我很想你消失。但我，并没有害过你。”
“我知道，你爱恨分明，率性真实。所以我不讨厌你，我甚至很喜欢你。可是你呢？你却很恨我，这对我也太不公平了。”
华衍哭了，“你觉得不公平，那么我……我眼睛坏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对我公平吗？”
她抹了抹眼泪，“是我自找的，可是我也没后悔，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他一心都在你身上，对我也只不过是愧疚、可怜，我就不能有点脾气吗？我非要憋着忍着最后被他嫌弃死吗？”
姜冬搂住她，“华衍，他不会嫌弃你的。他在努力治你的眼睛。他用你来吸取气运，他很不对。你不后悔，但是，他后悔了。”
华衍哭道：“他才没有后悔呢！他嘻嘻哈哈的，见了面就调笑我，他才不后悔呢！呜呜，我恨死他了，我真是恨死他了……”
潘瀞坐在外面石阶上，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笑得有些……凄凉。最终，他狠狠揉了揉脸，起身走到院中另一个亮灯的房间。
宋修臣正在屋内看地图，见他进来，微微皱眉，“来干什么？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潘瀞道：“来睡觉。”
宋修臣挑了挑眉，“哦”了一声，有些失望，“看来阿冬和华衍有很多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