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猛然站起身往麝珠屋里去。推开门,看见宋修臣站在窗下,神情晦暗。
他回头问:“怎么?”
姜冬看了帷帐中的麝珠一眼,拉起宋修臣的袖子道:“我与你说一件事。”
宋修臣随她出屋,到了对面的游廊,姜冬才小声道:“华衍看见,今天下午有个人从麝珠房间后窗翻出。”
宋修臣微微皱起眉头,“看得真切吗?”
“我想华衍不会看错,你小心麝珠,她有事情瞒着你!”
宋修臣沉吟道:“麝珠受伤,一直昏迷不醒,就算有人来过她房间,她应该也不知情。”
姜冬有些着急,“万一她要害你……”
宋修臣打断她的话,“她为救我才受的伤,岂会再害我?好了,我已经知道了,会小心。”
姜冬心中着急,却也不好说太多,只得道:“总之你小心。”
宋修臣送她回房,见到华衍,又问了些细节,奈何华衍也只看到一个囫囵影子,一问三不知。
他让姜冬先睡下,又去了麝珠那屋。姜冬哪能睡得着,如坐针毡,抱着兰衡在屋中走来走去。
华衍躺在床上,对姜冬道:“你能不能别走了,看得我眼花。”
姜冬稳了稳心神,喃喃道:“我只是担心,宋修臣太过于相信麝珠。”
华衍摇头说:“他是无双谋士,最擅长见微知著,不用太担心。你倒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毕竟麝珠对你有杀心。”
姜冬陷入沉思,告诫自己现在不能焦躁,万一麝珠真的有什么心思,只怕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她坐在床沿上,“你说的对,我是应该小心。”
华衍打着哈欠道:“宋公子对你很好。”
姜冬搂紧怀中的兰衡,有些心酸,“我知道他对我很好,但其实,他对芭蕉苑的那群女子也好,对麝珠更是有青梅竹马的情份在。”
华衍愣愣地看着帷帐上的穗子,不说话了,她在想潘瀞,想他孤苦无依一个人,既没有人对他好,他除了姜冬,也不对别人好。
华衍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半夜忽然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姜冬推她道:“是潘瀞,去看看怎么回事。”
华衍犹豫了一下,翻身下床回到自己那间厢房,黑咕隆咚的,居然有酒味……她叫道:“潘瀞,你在干什么?”
潘瀞又咳了几声,没说话。华衍摸到床边,见潘瀞正拿着一个酒葫芦,坐在床沿。她一把夺过酒葫芦,气急败坏道:“你想死啊!”
潘瀞淡淡地道:“还不太想。”
“那你喝什么酒!”
“我没喝,只是将酒浇到伤口上,好过一些。”
华衍赫然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是湿的,不仅如此,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极力忍受酒水浇到伤口时带来的灼热剧痛。
她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哆哆嗦嗦道:“你干嘛……干嘛要这样折磨你自己……”
潘瀞还是语气轻淡,“不是折磨,这样会好的快一点,我的时间不多了。”
华衍忽然抱住他,紧紧抱着,颤声问:“你疼不疼?”她知道很疼,她期许潘瀞能够点点头,那样她可以更加用力地抱住他。
可是他摇头,眼神中的淡漠狠狠刺痛着华衍。她忽然满腹委屈,伸手狠狠甩了潘瀞一巴掌,起身就走。
潘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像铁箍一样,他沉声道:“华衍,老子不需要你可怜!”
华衍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我就是可怜你,你真是个可怜虫。父母兄弟,都想让你死。你亲娘更是因你而死……”
还没说完,潘瀞狠狠甩开她,骂了一声:“滚!”
华衍这下不走了,索性坐在床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让我滚我就滚吗?这是我的屋子,你滚!”
潘瀞伸手按住她,迫使她贴近自己,“你不走吗?”声音中饱含浓浓的威胁意味,仿佛她不走就要吃了她。
华衍呵呵冷笑,“我就是不走,你想怎么样?”
潘瀞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好,我告诉你我想怎么样!”
他动作粗暴,华衍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眸中只有涉世未深的彷徨无措。
潘瀞深吸了一口气,“你滚不滚?”
华衍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流入鬓角,她声音中带着颤音,“我不滚,你……你滚!”
他发了狠,封住华衍的唇。华衍脑子里一片迷糊,她想起那天在东吴的小酒馆与他初见,他在调戏一个面若桃花的姑娘。
当时,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公主,看不出那姑娘是要杀他,她见那无良纨绔满嘴浑话,就起了侠义之心,命令她手下的阿奴教训他。
也许,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忘不了这个男人,这个笑得春光灿烂,却满肚子阴狠算计的恶人。
姜冬见华衍许久没回来,有些担心,推门走到华衍那屋门口,却听见里面的声音,不由愣了一下。
她微微皱眉,叹道:“真是孽缘!”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潘瀞如此对待华衍,两个人却前途渺茫,无比艰难。又想宋修臣虽然温雅沉静,浩渺如大湖,但姜冬所能看见的,只是他展露给她的那一面平静。
至于平静湖面下的暗流,她可以隐隐感受到,却怎么都触碰不到。有时候,她甚至害怕,怕他忽然消失,永远不得见。
她现在开始明白患得患失的滋味,不是因为她对自己不自信,也不是因为不相信宋修臣的人品。只是因为宋修臣的身份,注定他不能和寻常人一样平静地生活。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出门,宋修臣还闷在麝珠的屋内。她去看了一眼,麝珠的情况好像更加糟糕了,不停地呓语。
宋修臣也是满脸的疲倦,不断用银针刺穴减轻麝珠的痛苦。姜冬道:“我来看一会吧,你去休息一下吧。”
宋修臣摇了摇头,“她一直在说太安皇宫的那棵老梅树,我想,李元中入主太安城时就让人砍了那株老梅吧?毕竟是我母妃宫中的梅树,他恨我母妃,求而不得,便欲毁之,不留一物……”
姜冬有些发怔,不论如何,李元中是她生父。宋修臣从未说过记恨李元中的话,可是此时此刻,她明显感觉到他平淡话语中隐藏的恨意。
毕竟他母妃惨死,是李元中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