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哼了一声,撇嘴道:“这么精贵的玩意,你怎么不拿去哄琅翠呢?”
宋修臣作势要收回宣窑瓷盒,“你说的也是,我吃饱了撑的送你。”
姜冬连忙将盒子紧紧握在手中,“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不带收回的!”
宋修臣一笑置之,“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之前教你弹的曲子,有空多练练。”
“知道了,宋公子慢走——”姜冬故意拖着尾音,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等宋修臣走了,她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墨汁、茶盅、香灰、竹管、火炉等工具,关在屋内捣鼓起来。
黄昏时,姜冬握着她辛辛苦苦研制的“冬诗兰黛”牌口红,鬼鬼祟祟摸到了沁芬的房间。沁芬盯着姜冬的脸,忍不住咯咯笑道:“东厢,你在搞什么,弄成个大花脸过来?”
姜冬擦了擦脸上沾染的胭脂,对沁芬招呼道:“别在意这些细节,来,送你一管口红!”说着献宝似的摊出手中的竹管,送到沁芬面前。
沁芬拿起竹管看了看,疑惑道:“这是什么?”
“口红!”姜冬亲自给她演示用法,拔开竹管的木塞盖子,用小指头从另一端推了推,推出一截红色的膏体出来,“现在这个还比较简陋,随用随推,一下不能全推出来了,不然缩不回去。”
沁芬惊讶地看着那一小截红膏,“你怎么把蜡烛塞在竹筒里?”
姜冬:“……”她拍了拍沁芬的脑门,“什么蜡烛!这叫口红。你坐在镜子前,我给你涂。”说着直接将沁芬按在椅子上,捏着她的下巴给她细细涂了一层。
沁芬愣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趣是有趣,可……怎么这颜色像是中了毒一样?”
姜冬:“……这叫秋冬吃土色,难道不觉得涂了这个颜色,会显得你下巴尖一点吗?”
沁芬“哦”了一声,迷迷糊糊道:“好像是有点。”
姜冬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你姐姐我费了好大功夫调出来的色号,你要是能带火了,就是沁芬吃土色,以后简称沁芬色。懂吗?”
沁芬皱了皱眉,“吃土?我不吃土的。”
姜冬:“……吃不吃土没关系,你今晚有没有活动?没有的话让嬷嬷给你安排,可不能浪费了这好造型。”
沁芬道:“今晚有官宴,嬷嬷让我去唱曲儿。”
“嗯,不错不错,好好发展,我看好你!”姜冬随手捏了块桂花糕含在嘴里,一路哼着小曲回到自己房间。
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小脸,残存着一些斑驳胭脂痕迹,面色有些枯黄,但五官底子不差。她自言自语道:“本来也不难看,姓宋的,你倒是说说我这副尊容怎么了?”
烧热水洗了脸,从那宣窑盒子里挑出一只玉簪花棒,倒在掌摊开,匀净轻薄,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她敷在面上,感觉有润泽肌肤的功效。闲来无趣,随手拎起一块青黛描眉,又涂以胭脂口红,画出个眉如远山,眼含秋露的美人来。
姜冬照着镜子里的自己,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现在的这张脸虽然少了点英气,但温婉清艳,随意化化妆就是顶尖的美女。
外头飘来一阵悠扬管弦之声,姜冬推门出去,听前院人声鼎沸,似乎来了很多厉害人物。她信步走到宴厅,见厅中婢女忙忙碌碌布置杯盏。
正纳闷,就看见宋修臣抱着琴,与沁芬走在一块。她忙上去喊住两人,“宋修臣,今天来了什么大人物,这么隆重?”
宋修臣回头看见她,眼中波澜微漾,随即平和如镜,“五王爷今夜宴群臣。”
沁芬一把抓住姜冬的胳膊,两只眼睛发亮:“姐姐,你这样打扮真好看!”
姜冬这才意识到自己化了妆,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事先知道有宴故意化妆出来显摆似的。她可不想让宋修臣误会自己是想着攀高枝的女人,忙道:“既然宴请群臣,想必有我不想见之人,我先回去了。”
宋修臣没有做声,姜冬心里更加不自在,连忙抽身走了,没想到走的匆忙,出门撞上一堵肉墙,抬眼见那人穿着厚重的铁甲,神色倨傲。
姜冬揉了揉生疼的额头,低头想要绕过,却被那人挥手拦下,“婢子无礼!撞了本王就想走?”
姜冬气闷,听他自称“本王”,不敢得罪,只好忍气吞声行了个万福。哪知那王爷竟然不依不饶起来,一下子揽住姜冬的腰,粗旷的脸上浮出玩味笑意:“小婢倒是有几分姿色。”
姜冬挣脱了几下,那手臂铁箍一样围在自己腰上,半点挣脱不开。她不由眉心微皱,浮起几分怒意。
宋修臣看到这一幕,英俊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寒芒,随即迎上去笑道:“想来三王爷素日不常来繁花楼,楼中姑娘花容月貌,无不在此婢之上。”
那王爷淡淡瞥了宋修臣一眼,放开姜冬,讥笑道:“听说繁花楼中有**,什么时候,一个供人取乐的禁脔也敢这么跟本王说话?你难道不知道本王喜好男风?”
宋修臣面不改色,对姜冬道:“王爷宽宏,还不领恩下去!”
姜冬恼恨这王爷凶蛮无礼,站着未动。宋修臣不理会她,对那王爷道:“在下宋渔,拜见三王爷。”
三王爷眯了眯眼睛,玩味笑道:“原来是奉旨填词的宋修臣,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等面貌,只怕连女子见了也要自愧不如。你又是男子,可正对了本王的口味。”
姜冬听他说话如此轻薄,气恼交加,正要出言。采秀娘带着几个清俊小厮走来笑道:“三王爷,您可是稀客啊!”说话间几个小厮将三王爷围住。
三王爷拂袖不耐烦道:“滚开!”
姜冬趁乱拉住宋修臣的手臂要走,宋修臣摇了摇头,目光透过拥挤人群看向对面走来的一个人。
陈平湖缓缓而来,一袭黑袍,神情冷峻,目光有意无意间瞥向姜冬拉着宋修臣的手。
姜冬忙放开手,向陈平湖投出求助的眼神。她知道陈平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如今身处险境,她也顾不得往日恩仇,毕竟陈大人生气她还能找到应对之策,面前的三王爷生气起来,不知道宋修臣的下场会有多惨。
宋修臣眼神古井不波,只是淡笑看着陈平湖,没有半分惧意。
陈平湖也不以为意,开口朗声道:“三王爷,今日五王请宴,何必为这等小民坏了兴致?且宋渔此人文采风’流,天下读书人多有仰慕其诗文风采者。三王爷若是得手,只怕要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到时圣上问罪,可如何是好?”
三王爷闻言,沉吟了片刻,狠狠瞪了宋修臣一眼,“今日,算你运气好!”
宋修臣拱了拱手,并无多言,转身出了大厅。
姜冬跟在他身后,见他径直从后院走出,顺着窄巷走到一处青松林间。薄雪和青松的映衬下,他青衫淡薄。
姜冬道:“你要是觉得心情不爽,骂我一顿消气,别憋在心里。”
他回头看向她,“我骂你做什么?”
姜冬低垂眼眸,形容沮丧,难过道:“是我惹出来的祸……”
他微微笑了笑,轻声道:“与你无关……终有一天,他们会知我宋渔……”
姜冬道:“你心里藏着事,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姜冬老老实实答道:“知道你心里藏着事,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你时常笑,但我竟然担心你某时会失声痛哭。”
宋修臣闻言心神一震,如死水般的心湖漾起涟漪,薄雪之中,眼前女子眼眸清澈,如山间的一泓清泉。
他忽然有些不忍心将她牵扯进权力与仇恨的漩涡。沉默片刻,他道:“你总是笑得没心没肺,可你心里不也藏着事吗?你看,人生苦短,谁能没点伤心事?”
姜冬想了想,也是,谁能没点伤心事呢!她拍了拍宋修臣的肩膀,笑如春光明媚,“人生苦短,是因为甜长。”
宋修臣洒然一笑,重复道:“人生苦短,因为甜长。”
一个清冷声音从林子外传来,“好个互诉衷肠。”
姜冬回头望去,眼眸瞬间淡了下来,那身影走到近前,是陈平湖。他盯着姜冬,缓缓道:“你好像真的不怕死。”
姜冬面无表情,对陈平湖施了个万福,“见过陈大人,小女子多谢大人适才解围,想与大人单独谈谈。”说着看了宋修臣一眼,示意他先离开。
宋修臣眯起一双好看的桃花眸,没有立即便走。
姜冬笑道:“怎么,你怕陈大人对我见色起意?我本就是陈大人的女人,与你何干?”
宋修臣闻言,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略迟疑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抬步走出林子,留陈平湖和姜冬两人在林中。
姜冬对陈平湖道:“大人前几天生气打了我,现在气消了吗?”
陈平湖听了姜冬对宋修臣说的话,心中忽然就没了怒气,但面上依旧冷冷道:“你记得我打了你,却不知我是为何打你?还敢触我的逆鳞!”
姜冬摇头:“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只能告诉您我清清白白,依旧是处子之身,没有辱没陈家门楣。您位高权重,我在您的威慑之下,完全不敢逾矩。您要我老老实实在楼里待着,我并没有走。您要是实在担心我举止轻佻行为放荡,不如给我一纸休书,这样我们彼此都清净。”
陈平湖一把搂住姜冬的腰,将她撞入自己怀中,闻着她身上的幽幽香气,他沉声道:“你说你是清白之身,如何验证?”
姜冬冷笑,“你自然有办法验证。只是,得了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
陈平湖将她拦腰搂起,横抱在怀中,咬牙切齿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