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握双拳，面带苦意，姜冬啊，老子要让你明白，老子可以对全天下人凉薄，可是对你，却当不得凉薄二字！
华衍再也没来过姜冬的小院，姜冬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失落，要不是当华衍是自己人，她是绝对不会与她说那些话的。
至于华衍能不能领会，走不走歪路，那实在不是她能考虑的了。
潘瀞常常说，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她姜冬自己的路尚且艰难，又去管别人什么热闹。
夏日炎日，姜冬身子渐渐重了，她极其爱酸，院中的一株葡萄树，上面青果累累，还没泛红，就被潘瀞摘下来给姜冬吃了。
不做东郡王儿子的潘公子，卷着袖子在葡萄藤下，一边给姜冬摘葡萄，一边喃喃道：“完了完了，一准是个儿子，儿子哪有闺女好啊！”
姜冬坐在椅子上剥葡萄皮，闻言瞪了潘瀞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潘瀞道：“咋没关系，听说孕中女子吃葡萄对胎儿好，你儿子生下来，眼睛肯定又黑又亮，那可都是我的功劳。”
阳光透过葡萄青绿的藤，斑斑驳驳的明亮落在潘瀞的脸上，驱散了他脸上的阴柔气。姜冬笑眯眯道：“我儿子的眼睛当然会好看，他爹就是一双桃花眼，迷得太安城一众女子是神魂颠倒。”
潘瀞白眼道：“你就吹吧！”
姜冬笑道：“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长姐潘夫人。”
潘瀞撇撇嘴，“听说我长姐喜欢豢养男宠，她要是喜欢宋修臣，当年宋修臣沦落市井，她该抢进府中才是啊，怎么还能轮的到你？”
姜冬闻言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个，缘份吧……太安城现在局势怎么样了？这几天怎么没听你提及？”
潘瀞道：“很快，会有一个大消息。”
姜冬“嗯？”了一声，“我那皇帝爹快不行了？”
潘瀞无奈道：“我说公主殿下，你好歹露出点悲伤的神情好不好？这么风轻云淡，小心被院外秘密监视你的那些人说成是大逆不道，回禀皇后娘娘，那毒妇又要出幺蛾子。”
姜冬笑了笑：“她想要对付我，自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又何必害怕出什么纰漏。”
潘瀞道：“那日我与陈平湖一番推衍，如今潼川城中，俨然已有新庙堂气象。陈平湖故意试探过，有大半朝臣都支持正统八皇子，再加上皇后娘娘活动关系，你要顺利当千古第一的女帝，悬。”
姜冬淡淡道：“我也是正统。”
“可你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
潘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冬抚摸隆起的小腹，“我生下来的孩子，是前朝正统血脉。这些庙堂老臣，多有前朝遗老，更该忠心于我才对。可他们却一定会反对我，他们不是忠于正统，他们只是见不得女人当皇帝。”
林方凌匆匆进来，神情凝重对姜冬道：“太安城传来密报，皇帝亲自登上城墙，在钓鱼台纵身跃下。五王爷被东郡王割下头颅，太安城百姓开城门投降东郡王！”
潘瀞没事人一样将摘下来的青葡萄放入箩筐，用沁凉的井水清洗干净，端到姜冬旁边的石桌子上。
姜冬看向东面，眼神有些恍惚，想起自己在御园中与李元中的最后一次相见，她轻声道：“你这一生，冲冠一怒为红颜。十六年龙椅，坐成一个笑话，值得吗？”
林方凌道：“皇帝遗诏已经传遍蜀凉楚三军，皆知姑娘即将继承为新朝女帝。但陈大人让我来告诉姑娘，请姑娘即刻写一份让位诏，让位于八皇子，你则垂帘辅政。”
潘瀞一愣，随即拍手叹道：“陈平湖大格局，妙！”
姜冬略作思量，说道：“我知道了，陈平湖在干什么？
“陈大人在宫中镇压，以防皇后异动。”
姜冬转头看向潘瀞，笑道：“劳烦，墨宝。”
潘瀞摇头：“我没文化的，大字不识几个，让位诏你还是自己写吧。”
“不行，就得你写。”
“为啥？”
“以后好说我是被你胁迫的，无奈之下写了这份让位诏。好给朝臣传达一个意思：东郡王之子不惧怕八皇子当皇帝，却畏惧我当女帝。”
潘瀞无奈，“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八皇子当了傀儡皇帝后，潼川的局面会相对稳定一点，陈平湖才能腾出手去助你前往太安城。你回到太安城，会成为东郡王的继承人或取代者。到时候你派兵在江陵边境叫嚣，言说李朝小儿不足为敌，三年之内定灭了我李朝。到那个时候，我才好迫于朝臣压力，将八皇子取而代之。”
潘瀞挠了挠头，“这歪点子是陈平湖给你出的？”
姜冬微微摇头：“不是啊，不过我想，陈平湖应该是这么个意思。不然为什么他不替我写那份让位诏，却让林方凌通知我来写？他明明知道我文言文不好，写出来的字也不忍直视。他根本就没打算让我写，他是要让你写。”
潘瀞翻白眼：“心机！”
姜冬笑眯眯道：“杏花，拿笔墨纸砚过来！”
“不是，你叫杏花干什么啊？”
“道理都跟你说完了，你要是还不想写，我只好让杏花按着你写了。”
“老子又不怕杏花。”
古板少女身后背着一把大刀，手中捧着笔墨纸砚，走到潘瀞的身边，一本正经地吐出一个字：“写。”
潘瀞欲哭无泪，“杏花儿，女孩子家应该温柔。”
杏花“哦”了一声，一只手按在背后大刀的刀柄上，潘瀞连忙拿起纸笔，“我写！我写！”
一直不苟言笑的林方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姜冬看在眼里，打趣道：“杏花真好看！林大哥你说是不是？”
林方凌瞬间耳根子红透。
潘瀞愁眉苦脸写了一封让位诏书，姜冬拿起一看，忍俊不禁，朗声读道：“妾本为圣上嫡女，遗诏令继大统为女帝。然大道之行，选贤与能，妾蒲柳之姿，暗于大道，便逊位于八皇弟，敬禅于宝融。妾顾及皇弟年幼，愿以垂帘听政辅佐之。”
潘瀞听她阴阳怪气的，忍不住骂道：“去去去，得了便宜卖乖！”
姜冬笑道：“潘公子的楷书如此好看，实乃大学问！妾领教了。”
潘瀞听着那声“妾”，只觉得异常刺耳，“这是你的让位诏书，总不能以‘老子’自称吧？”
姜冬起身，沉道：“林大哥，陪我进宫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