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郎懵懵懂懂,这个一向憨傻老实的青年,不知道自己刚才背着的,是挑起王朝内乱的白衣宋渔的女人。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扭着腰回内堂拿了一坛子烧酒,放在宋修臣身边的桌案上,笑眯眯对姜冬道:“好一双纤瘦的玉足,老娘看了也要心疼。”
宋修臣浑身透着一种冷漠疏离感,用袖口擦干净她脚上的泥污,见到伤口处的皮肤外翻,深可见骨,他深深皱起眉。
老板娘嗤笑道:“人生在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宋渔,你还是不能干干净净地走,留下这个弱不经风的小娘子一人在世,你可安心啊?”
宋修臣默不作声,拿起那壶酒,犹豫不绝,似乎想要将酒水倒入她伤口上,却又怕她疼。
姜冬咬牙抢过那一壶酒,闭着眼睛倾倒在伤口上,顿时一阵烧心的疼,逼的她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她却连哼都没哼一下。
老板娘啧啧啧叹了几声,摇头满脸不可思议,“哎呦!瞧着瘦弱,这心性却是厉害。”
姜冬不理会老板娘的冷嘲热讽,只是盯着宋修臣眼睛,在那双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这让她深受打击。
宋修臣并不多言,看向门外的青年杨大郎,他问:“你鞋面有红泥,看起来,像是从山林中来?”
杨大郎答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林中可有什么异样?”
杨大郎好像想起什么,使劲点点头:“对了,有好多马,好多人,我本来在林子里砍柴的,看到那些马,吓得赶紧跑回来了。”
宋修臣略一沉吟,皱眉轻声道:“乱世之中,妖鬼横行。”
老板娘眸光阴寒:“也就老娘的男人不在这,否则岂能让那些小毛贼来薄溪村耀武扬威。”
杨大郎连忙摇头摆手道:“不像是小毛贼,我远远望去,那些人身披铁甲的,像是军爷!”
老板娘兴味盎然,“逃兵吗?那就更有趣了,在我家男人面前,谁敢称为军爷?”
杨大郎满腹狐疑:“老板娘,你家的男人不是教书匠吗?”
老板娘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憨货知道什么?想到年,我男人铁甲银枪,别提有多英俊潇洒了,要不然能娶到老娘我嘛!”
杨大郎啊了一声,嘿嘿笑了笑,以为老板娘是在讲笑话。这高壮少年心中可不认为娶到老板娘是一件多么有福气的事情。
雨中有马蹄声,姜冬下意识朝窗外看去,只见十余人骑马踏溪而来,皆身穿甲衣,手握长枪,腰佩弯刀。
杨大郎看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等那十来个男人骑马来到酒铺子门口,跳下马背,杨大郎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给那些军爷们让路。
走在最前面的长须大汉从杨大郎身边走过,挥了挥手中的长枪,那杨大郎立即缩了缩脖子,躲在墙角。
汉子大笑两声,豪迈踏入酒铺子,本就不大的铺子顿时黑压压一片,显得拥挤不堪。
老板娘皱了皱眉,没好气道:“臭男人!都不知抖搂抖搂身上的雨水再进来啊?”
汉子是个长得还算端正的美髯公,率先坐在一条长凳上,先用袖子擦了擦两尺长须上的雨水,才道:“听闻薄溪村民风彪悍,果不其然,连酒垆里卖酒的婆姨脾气都如此火辣,够味!老板娘,快别愣着了,给兄弟们好酒好菜端上来!”
老板娘冷哼一声:“本店概不赊账,先付银钱,再上酒菜。”
美髯公还没说话,坐在他旁边的矮个子嚷嚷道:“你这胖婆娘,没看见我们是军爷,还能付不起你酒钱,再敢磨叽,讨打!”
美髯公伸脚在他屁股上踹了一下,骂道:“我看你才讨打,跟你说了,咱们是正规兵,不是劫匪,做兵要讲究!懂不懂什么叫讲究!”说完,啪的一下从脖子里扯下一块玉佩,拍在桌子上,“老板娘,你看这玉够不够?”
老板娘满脸嫌弃,捏起那块带着汉子体温的玉佩看了看,冷冷道:“就这块破玉,顶多五两银子,给你们两坛子黄酒,十斤牛肉,都是老娘赔了!”
美髯公并不计较老板娘说话刻薄,摆了摆手豪迈道:“还不快去!”
老板娘转身去了内堂。宋修臣一直面无表情,看着窗外的雨,姜冬则在他身后,脚底板疼得她龇牙咧嘴。
美髯公早就注意到窗户边上的一对男女,心中讶异,这小小村庄怎么会有这样容貌神意具是不俗的男女?
姜冬注意道汉子探究的眼神,扯了扯宋修臣的袖子。她有底气对付一群村中流氓,却没本事对付这些看起来像是逃兵的汉子。兵荒马乱的年代,逃兵就是土匪。
宋修臣微微摇了摇头,对她道:“无妨。”
美髯公看在眼中,心中更奇,容貌出彩也就算了,怎么这坐在轮椅上的公子哥,气态如此雍容沉静,怎么看都不像是池中之物啊。
老板娘将黄酒和牛肉重重搁在桌子上,酒是最低劣的黄酒,牛肉则是最粗糙的黄牛肉。十来个人分坐两座,也不说话,一口牛肉一口黄酒,风卷残云,瞬间将肉吃干净,酒水一滴不剩。
除了那个像是带头人的美髯公外,其余数人都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美髯公拍了拍同桌边一个直勾勾看着姜冬的袍泽,板着脸教训道:“没看过小媳妇啊!”
那汉子嘿嘿一笑,狠狠揉了一把脸,“实在是好看!”
美髯公在汉子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不讲究!人家又不是花楼里的姑娘,再看,老子把你这一双招子挖下来!”
汉子赶紧闭上眼睛,他可并不认为他老大是在开玩笑。
美髯公冲宋修臣抱了抱拳,客客气气道:“这位公子,对不住啊,我这不成器的兄弟好半个月没瞅见娘们了,是他不讲究,唐突了小娘子,见谅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