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很大,人口众多,一切设施应有尽有,饭店、宾馆、医院、学校、车站、棋牌室、澡堂、集贸市场和妓女。
村民们个个温柔善良。
他们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安居乐业。无赖、小偷、混混们也不例外,他们和村长一样,只是使些手段弄些钱财,并不欺男霸女伤人性命。
那个胖子和两个瘦子属于混混的范围。
他们每天忙忙碌碌,混吃混喝混乐。倒也没有人讨厌他们,甚至有时候还很乐意给他们好吃好喝。因为谁没有个需要有人跑腿办事的时候,那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尤其是要帮谁一个倒忙自己又没有办法出面,他们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只需要几个菜两瓶酒保证给你把事办得漂漂亮亮。
因此,在这个庞大的村庄里,他们的人缘比谁都好,他们有事谁都乐意帮忙。
这一点下山喊人救人的瘦子是心知肚明。他进了村子全没有在山上看见尸体坐起来时的慌乱,相反他做得从容不迫,下山后他没有大喊大叫,而是直直的走向市场边的一家拉面馆。在村口到拉面馆的这段路上,他遇见了九个人,四个男人、三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四个男人是分别遇上的,三个女人有说有笑走在一起,两个孩子在小广场上转圈奔跑着玩。
于是,一路上他站下来五次,熟人打招呼那样随意地把胖子从山上掉下去的消息和掉下去的地点告诉了这四个男人和三个女人。
在饭店门口他喊老板娘来碗拉面的同时,又大声把胖子的事说了一遍,有几个人听见他就不知道了。
效果和预料中的一样,在村委会大喇叭里吆喝过了似的。瘦子一碗拉面没有吃完,村庄沸腾了,各个角落传说着胖子从山上掉下来的消息。“谁?谁?在哪?在哪?”热情的倾听者拉着唾沫乱飞的诉说者直到完全弄明白才撒手。
迅速地,村民们行动起来了。他们能丢开手里活计的拿上绳索木棍门板纱布等等一切能想起来的救人工具,在村里的水泥路面上汇集在了一起。实在走不开的也纷纷走出家门站在门口张望。
一时间,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仿佛村庄发出的洪水,一路滚滚向前,涌出村庄的水泥路涌入一路上坡的直达山顶的弯弯曲曲的土路。他们噼啪地脚步声和嗡嗡地说话声全都淹死在了最前面槐花的嚎哭声里。
整日沸沸扬扬的村庄一下子失去了声音,仿佛一个正在激情演讲的人被刀割断了喉咙。到处一片寂静,只有村西鸿运棋牌室内传出一片噪杂之声。
这里是全村庄最热爱自己工作的人上班的地方。毫不夸大其词地说,村庄里找不到比他们更爱岗敬业的人。妓女一个月还有固定的几天假期,而他们一天也没有。如果可以,他们愿意像树木扎根大地那样牢牢地长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对这么热爱工作的人来说,能有什么事情让他们愿意轻易离开自己的岗位呢?
“哪凉快哪呆着去!”生福闭着眼睛一句话打死了胖子掉沟里消息散播者滔滔不绝地诉说,睁开眼睛把刚才摸得牌打掉。
“去!去!找个凉快地呆着去!”一屋子附和声,灭掉了胖子掉沟里消息散播者的激情和自尊。
他们之所以都顺着生福说话不是生福是他们的领导,而是生福是他们最待见的友友。他身上有他们喜爱的一切优点,有钱、不吝啬、牌风好、运气差、技术臭、打死不服气。
生福的这些优点是他们私下里总结的,并且赞不绝口。
当然生福这么多优点也不是一下子有的,正向他们说的那样:“生福这小子的优点就像他们家羊下崽一样,是一个一个来的。”
“爹——爹——”这时候外面传进一声声喊叫。生福听出是自己儿子的声音“在这呢!”他大声说。
一个流着两行鼻涕的娃娃抢到棋牌室的屋子中央,他身后被撞开的门像两片受到苍蝇惊扰的猪耳朵,扇子一样摆动着。
“爹——”娃娃在一片乌烟瘴气中找到自己爹的脸,喊了一声就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嚎啥嚎?你爹又没死!”生福没好气地说。
“我爹是没死,死的是你爹。”娃娃哽咽着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爷爷死了。” 娃娃说完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