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天点了点头，本来这是一件极喜的事，但却遇上玉纯月这件极忧的事，让他笑也笑不出来了。
不过他毕竟高兴，嘴角仍是微微一扬。
霁初晴说道：
“本来想着无相峰清静，正好可以压一压我的燥气，哪曾想出了这种事。姐姐，真的没有办法治好纯月佛者么？”
丽玉柔叹了口气，说道：
“魔之狡诡，与魔之张狂一样恼人，它们隐藏起来的时候，除了它们自己之外，真是毫无端倪可寻。”
霁初晴问道：
“若是发作，会有什么结果？”
“结果？”丽玉柔说道：“一但时机成熟，魔物便会控制她的神智，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难以预料。”
到底是潜伏在暗处，偷偷摸摸地杀人为祸，还是索性魔性大发，见人就杀，完全要视乎魔物的心情，并不是外面的人可以控制的事情。
霁初晴悠悠叹了口气，说道：
“想不到纯月佛者一生修行，居然会逢此大厄。”
张开天说道：
“不管怎样艰难，总归要有解决的办法，玉柔夫人有何高见？”
丽玉柔说道：
“我亦无计可施。”
霁初晴说道：
“我倒是有办法，可以将祸患降到最低。”
张开天丽玉柔一听有办法，立刻凝神而听，就听霁初晴说道：
“为绝后患，不得不斩草除根。”
她一边说，一边挥手，作了一个“斩”的手势。
张开天素知霁初晴胆大，但没想到她胆子大到这个地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道：
“你的意思是……杀了她？”
霁初晴点了点头，说道：
“只要妥善处置，就可以将依附在尸体上的魔物杀死，以绝后患。”
张开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说道：
“佛者无罪，我绝不同意这样做。”
他顿了一顿，忽然想起当初在取“七彩玲珑心”及之后数次，霁初晴都曾不顾自己的意愿，独自行事，便加了一句：
“也不许你擅自去做。”
霁初晴为他气势所慑，一时说不出话来，就听一人说道：
“善哉善哉！”
众人回头看起，就见微掩的房门之外，一袭僧衣衣角微微摆动，玉纯月就站在那里。
张开天走过去，打开了房门，玉纯月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年纪幼小的玉佛音。
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玉纯月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玉佛音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霁初晴问道：
“佛者几时来的？”
玉纯月答道：
“刚到，始才安排了一下派中之事，正好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张公子，你挂念贫尼安危，贫尼甚是感动。”
霁初晴叹了口气，说道：
“是我要主张杀你的，你要生气也由你。”
玉纯月合什道：
“夫人所言，与贫尼所想正好相合，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第二个治本之策。”
“什么？”霁初晴吃了一惊，丽玉柔张开天也是闻声而震。
玉纯月说道：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青灯有舍身守魔的志愿，纯月亦有舍身除魔的觉悟，只望贫尼身死之后，魔者不能再像玉琉璃袭击我那样，附身在别人的身上。”
丽玉柔心有所感，微微点头。
张开天看着她的眼神，心中的悲悯无以言说：
“你若现在死了，谁来承担帮派重责？天渡大师的托付，你便不管不顾了吗？”
玉纯月低垂眼睑，低声说道：
“师父的托付，我岂能不知，但若我苟且成魔，九泉之下，更没有面目去见师父。”
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我已委派佛音担任副掌门并兼任达摩堂首座，从即日起，派中事务皆由佛音管理，将来若有变故，便由玉佛音接任佛音天籁掌门。”
三人吃了一惊，目光向玉佛音瞧了过去，见她双眼红红，显是早就哭过一场。
张开天说道：
“贵派之事，本来我不便多言，但接任掌门这样的大责，玉佛音虽然天姿过人，但她毕竟小小年纪，如何能够担当的起？”
玉佛音马上说道：
“我曾苦苦哀求掌门师姐，请她不要做此念想，若是去请青灯师姐前来接任掌门，但掌门师姐却是听不进去。”
霁初晴说道：
“不错，青灯虽有任务在身，但接任掌门这样的大事……那边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玉纯月摇了摇头，说道：
“这个决定，便是我和青灯的共识。”
此言一出，众人更惊。
玉纯月说道：
“我与青灯多次探讨过，倘若我因故不能履职，由何人接任最为合适？青灯毫不犹豫地说道，佛音师妹心坚有主见，宜乎担任，而她自己，只适合当副手。”
众皆默然。自古以来，皆是知人易，自知难，玉青灯有这样的自我认知，实属难得。
丽玉柔说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既然佛者已有决断，我们自当尊重便是。”
玉纯月转身对玉佛音说道：
“佛音，你听到了么，众人皆对你寄遇厚望，你也要好好努力，不负期望。”
玉佛音含泪合什，道：
“弟子受教了。”
玉纯月又说道：
“派中尚有不少事务要处理，我已 写在精舍的书桌上，你前去吩咐办理吧。”
玉佛音躬身道：
“是。”
接着退出了房门。
霁初晴瞧着她小小的背影，心中即怜惜，又不忍，便道：
“佛音且慢。”
玉佛音转身道：
“张夫人还有何吩咐？”
霁初晴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瓷瓶，递向玉佛音，说道：
“瓷瓶之内，乃是一组‘玉心丹’，含玉枢玉璇玉玑玉权玉衡玉阳玉光七枚丹药，你每隔七日依次服用，四十九日之后，灵力修为将有一个大的进阶。”
玉佛音眼晴一亮，这种能够增强灵力的丹药，是每个江湖中人都梦寐以求的宝物，有多少人为了灵丹妙药不惜泯灭人性欺师灭祖，但她竟能推辞道：
“如此宝物，夫人又怀着仙裔，还是留给自己服用吧。”
霁初晴笑道：
“我是药师，倘若用药，自会炼制。这些药也不是白给你的，接下来我要在无相峰逗留一段日子，此药就当是烦劳之资吧。”
玉佛音说道：
“夫人要在无相峰产子之事，掌门师姐已经交待过了，此事贫尼自会护心周全，倘若夫人硬要给什么报酬的话，岂不是把贫尼看的太低了？”
霁初晴无奈，只得对玉纯月说道：
“佛者，你看？”
玉纯月道：
“佛音，张夫人一片美意，你便收下吧。”
玉佛音道：
“是。”
双手捧了瓷瓶，转身离去。
玉纯月对霁初晴说道：
“此子性格倔强，顶撞之处，还望张夫人见谅。”
霁初晴笑道：
“性格像我。我又岂会生自己的气？”
丽玉柔说道：
“不错，佛音是可造之才，我也很喜欢，待我离山之时，再送她一两件宝物防身，让她可以担起重任。”
玉纯月合什道：
“我代佛音天籁上下，谢过玉柔夫人与张夫人之德。贫尼既无后顾之忧，那么封魔一事也该着手进行了。”
她一心求仁，场中气氛为之一肃。
丽玉柔不由嗟叹一声，说道：
“好，既然佛者有这样的宏愿，我们一力配合就是。寻一处静寂之地，我们将此事了断了吧。”
玉纯月说道：
“后山之下，有一处冰室，那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我们就到那里去吧。”
四人出了精舍，就见精舍之外，数百僧者表情悲戚肃然而立，她们都是佛音天籁的弟子，前来探听掌门的消息。
玉佛音并未走远，而是站立在众尼之前，静候消息。
玉纯月走前两步，说道：
“正好大伙儿都在这里，贫尼有两件嘱托要告诉你们，希望你们能够做到。”
众尼肃听。
玉纯月说道：
“贫尼受魔物所袭，为天下计，不得不舍身卫魔。为此，贫尼命玉佛音为副掌门兼达摩堂首座，摄帮派之事，待贫尼圆寂之后，择日立仪登位，你们要好好襄助于她，如同助我。”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玉佛音瞧了过去，玉佛音已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玉纯月道：
“这是第一件嘱托，你们能做到么？”
人群中缓缓响起回应，悲鸣一般的声音：
“弟子遵命！”
玉纯月说道：
“好！第二件事，后山静室既将封印，此后列为禁地，任何人不得出入，你们能做到么？”
现场没有回应，过了许久，才有几个年长弟子说道：
“……是。”
玉纯月合什道：
“好，诸事吩咐已毕，大伙儿都散了吧。佛音，你来赔贫尼走最后一程。”
“是。”
众人起身而行，缓步向后山走去，群尼止步精舍，不知是谁，带头念起了那篇佛音天籁上下都耳熟能详日日诵念的《金刚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声音远远传了出去，登时，群山响应，如同一起念经，为玉纯月送行。
精舍到后山的距离并不远，但大伙儿走了许久才到。
玉纯月望着眼前，山脚下的冰室，山顶上的罡风，一切都如同小时候一样，但物是人非，当初那种精修精进的迫切，已被现在的云淡风轻所代替。
其余的人默契地停下脚步，玉纯月独自一人向静室走去。
丽玉柔手聚灵力，只待玉纯月进入，就布下冰雪奇阵，将佛者与魔物一同封印在内。
就在玉纯月的身形既将进入冰室，一切已成定局之时，忽听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说道：
“且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