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霁初晴收起诊脉之手,转身对张开天说道:
“佛者并无大碍,只是惊厥昏迷,以她精深的修为,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了。”
她的诊断向无差错,张开天不由松了一口气,恰在此时,门口静玄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掌门师尊的情况怎样了?”
张开天抬头望去,就见静玄等人站在门口,便道:
“佛者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醒来了。”
静玄对张开天并无好感,自不相信他的判断,皱眉道:
“掌门师尊玉体金贵,不容有失,是何人诊治?倘若误诊,岂不坏事?”
“是我,”霁初晴抬眼瞧了静玄一眼,淡淡地问道:“你不信我?”
静玄一扬脖,铁骨铮铮地说道:
“兹事体大,又岂能凭你一面之词。”
霁初晴心中一怒,却因顾念孩儿,并未立时发作,恰在此时,忽听一个稚嫩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喝道:
“放肆!”
众尼及张霁二人抬头看去,只见来者正是佛音“玉”字辈年幼最幼的弟子,玉佛音到了。
佛音诸玉之中,玉纯月出任掌门,玉青灯身兼达摩院藏经阁两处首座,玉璎珞出嫁苗家,虽未除名,但已不管事,玉琉璃是诵经堂堂主,余这下一位旁支的玉佛音,虽然地位超然,但大伙儿只是拿她当一个小孩子,并未想到她会在帮派中起什么作用。
众尼自然而然地让开了一条道路,玉佛音走上前来,对静玄说道:
“张公子和夫人不仅是掌门师姐的贵客,更是她的生死之交,你怎么能质疑他们呢?”
静玄说道: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掌门师尊生死未卜,玉青灯首座不在山上,玉琉璃堂主暴死经堂,佛门上下,当然需要有一个有人管事。”
她显然已当自己是这个当仁不让的管事了。
玉佛音问道:
“依你之见,是该怎么办呢?”
静玄说道:
“无相峰向来平静,怎地这伙人一上山,便生了这许多变故?依贫尼之见,先将师尊接回精舍,请名医延诊,再将这些灾星赶下山去,封闭山门,才是正道。”
她说出这样一席话,便有数人响应。
张开天霁初晴相视无语,想不到佛音上下看似平静,怎地稍有变故,便会出现剧烈动荡。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张开天冷眼旁观,虽然他对佛音天籁的派内事务并无兴趣,但若是静玄太过分,少不得也要以雷霆手段,替玉纯月清理门户了。
但眼下,他更有兴趣要看年幼的玉佛音如何处理这件事。
就听玉佛音说道:
“静玄,论辈份,我是你的师叔,你要抗命不从么?”
静玄冷笑一声,说道:
“拿鸡毛当令箭,合派上下,除了掌门师尊,谁拿你这小小孩童当事了,让开!”
她单掌一横,便去推玉佛音,张开在看在眼中,登时替玉佛音捏了一把冷汗。
要知道静玄入门时间颇长,就算天资不高,武功无甚进益,但一推之力也绝非普通孩童可以阻挡,硬受推力,只怕便会受伤。
当机立断,张开天手腕一翻,便要以暗劲相助于她。
就在他劲力将吐未吐之际,却见玉佛音身子一侧,已然避开了上身的重要部位,接着手掌前出,勾住静玄手腕,轻轻一拉。
静玄万没料到这个挂名师叔虽然年幼,但却颇有修为,一时不差,竟然被她拉了一个踉跄,将整个背心的要害部分都留给了对方。
玉佛音并不痛下杀手,只在她肩上轻轻一拍,道:
“轻举妄动,你的修行功夫都到哪去了?”
静玄一时大意失了招,又被孩童教训,登时又羞又怒,大声说道:
“你这小鬼,居然暗算于我!”
她暴喝一声,凝神聚力,单掌以凌厉之势,向玉佛音头顶劈下。
单看她狰狞姿态,以及手掌边上散发出的白光,便可知这一击并非虚张声势,而是动了杀机。
若说刚才玉佛音还可以通过临然不惧加随机巧变来应对的话,面对静玄恼羞居怒的豁命一击,玉佛音还真承受不来。
就听“轰”的一声,静玄身子连着晃了几晃,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坐倒在地上。
场中众尼大骇,以为见到鬼魅,但其实并非鬼魅,当然是张开天抢机出手了。
张开天无意伤人,所以静玄也没有受伤,只是一时脱力了而已。
静玄一招被制,自知绝非张开天敌手,她活了五十多年,自然知道驱利避害,一时之间,争名之心尽去,只剩惊惶不已,不知道对方会怎样处置自己。
就听玉佛音合什道:
“多谢张公子相救之恩。”
张开天说道: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接下来该怎么做,此人如何发落?”
静玄听见“发落”二字,更是浑身一震,要知道江湖之上,人命如芥,门规之下,情义为轻,何况她与玉佛音,向来没有什么恩情。
倘若玉佛音心狠手辣,借机将自己除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就听玉佛音说道:
“想来她们也是因为掌门师姐身有变故,一时情急而已,就饶了她这一回吧,张公子你说好不好?”
张开天点了点头,霁初晴说道:
“让她们都散了吧,这一大群人站在身前,看着眼晕。”
玉佛音便道:
“静一。”
立时,人群中站出一名三十来岁的干练弟子,躬身道:
“弟子在。”
玉佛音道:
“你将静玄带回诵经堂,闭门思过,未谕不得外出,其余弟子,俱在住处侯命,不得随意走动,违令者依门规禁令严惩。”
她年纪虽幼,但主张有度,言语之中,自有一股威严。
静一不敢有违,道:
“谨遵师叔法谕。”
当下与众弟子带走了静玄。
场中只留下昏迷不醒的玉纯月,以及张开天霁初晴玉佛音三人。
霁初晴对玉佛音说道: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挺历害的嘛。”
玉佛音正色说道:
“灾祸与事端并不会因为你年纪小而退避,反而会更加沉重,所以掌门一直都教导我们,要观大事谋大局,遇危不乱,沉着应对。”
张开天看着年幼但却已经脱去稚气的玉佛音,不由想起自己多灾多难的幼年,一种感同身受的情愫涌上心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做的很对,佛音僧者,你来看看纯月佛者吧。”
玉佛音走上前去,先端详了一会玉纯月的面庞,接着,便坐在她的身边,低声念诵起什么经来。
这种情况,张开天霁初晴二人自然也不能休息,霁初晴又不能长时间站立,只得半躺在床上,倚着一个厚厚的靠枕听玉佛音诵经,她的声音轻柔温婉,恰如五月里和煦的微风,不知不觉间,霁初晴便已沉沉睡去。
恍惚之间,她来到了一处陌生却又熟悉的土地,这里四顾茫茫,不见一物,却总有一些不怀好意的气息与目光遍布在四周。
这种压抑的气息似要将自己吞噬,却不见了信赖的丈夫与心爱的孩儿,又好像他们在某个地方正在涉险,而自己却难以逃离这片广袤的土地。
怎么办,霁初晴奋力挣扎却又觉泥足深陷,朦朦胧胧中睁开眼晴,却见烛影摇晃,禅音轻鸣,张开天微闭着双目坐在自己的对面,玉纯月躺在桌上,玉佛音仍在虔诚诵经。
原来刚才离夫离子身困恶域,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霁初晴轻轻松了一口气,起身下床,张开天随即醒了过来,他问道:
“怎不多睡一会?”
霁初晴说道:
“算来佛者将醒,我想去看看她的情况。”
二人来到玉纯月身边,就见玉纯月双目仍是紧闭,只是脸上有表情变化,呼吸也较之前急促,像是想要努力醒来,却又被梦魇所困住的那种感觉。
霁初晴端详片刻,即取长针两枚,分别剌入玉纯月左右双手“合谷”穴中,只见玉纯月浑身一颤,旋即睁开了眼晴。
张开天霁初晴心中一松,玉佛音急道:
“掌门师姐,你醒了?”
玉纯月茫然四顾,道:
“张公子张夫人佛音师妹……这是哪里?”
张开天玉佛音扶了玉纯月下桌就坐,并倒了一杯清茶定神,张开天更将刚才之事向她说了一遍。
玉纯月听了,轻轻一拍自己的额头,说道:
“是了,我去查探琉璃师姐的情况……她现在怎样了,没事吧?”
纵然自己情况不明,在她的潜意识中,还是在关注着玉琉璃这个同门的安危。
张开天摇了摇头,说道:
“我曾细细查探过她的身体,她的确已经死了,至少两日以上。”
玉纯月喃喃说道:
“两日?而我昨日才回山,那便是我做什么也是没用了的。”
霁初晴说道:
“生死有命,一切皆是定数,佛者也不用太过自责,重要的是你现在感觉怎样?”
玉纯月这才想起来刚才被玉琉璃偷袭,又好像听到了奇怪的人声,会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