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穆寒书已经挪开了那块木板,他飞身送她至地道口,“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欧阳永君不会谢你半分。”梅香的死已经让他的理智荡然无存,此刻,越是回忆,他越是牵怒于她。
没有回首,她的小脸上还是挂着那抹在这一日里现出了无数次的微笑,如果是为了让他谢她,如果是为了讨好他,她根本不必献出那些粮食,那是母妃的心血,是母妃临终时的留念。
母妃说:芯儿,母妃留给你的就只有这些了,就算要用,也要用在刀刃上,你要用这些保住你的命。
母妃因为她的际遇而一生不得志,一生郁郁不欢,在她十岁的那年就已过世,但因母妃曾经救过玄风的命,所以,母妃的东西那些宫中的女人才谁也不敢过问更不敢抢走,玄风说过,红妃的东西,她给了谁就是谁的。
所以,才有了她的际遇吧,想到母妃,眸中就是泪意,她记得母妃面上的那一道疤,那是为了父皇玄风而挡过一刀才留下的疤痕,却也是因为那一刀而让母妃失了宠,虽然玄风待她恭敬有加,却从未再给过她闺房之乐,让她一生只有她孟芯儿一个女儿,却又是一个众人口中的妖女。
是她命硬吧,是她克死了母妃。
她爬上了床,她跳进了那个洞口,从那里,很快就可以抵达吴国的,真想回家呀,真想去母妃的坟前看一看,看她在另一个世界里是不是开心,是不是在给她祝福。
“芯儿,你真傻。”穆寒书怎么也不忍她如此的拼命,他随着她便跳了下去,才发现那地道里的窄小,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施展开手臂抱着她,更别说背着了,除非是半蹲着才能让她负在她的背上。
他不顾她的挣扎而是强硬的扯过了她回到洞外,重新背她在背上再跳进那窄小的地道里,半蹲着的身体背负着她慢慢前行,越走越黑,他才发现他忘记燃了蜡烛或者火把之类的照路,正在他摸黑向前而行的时候,身后,突然间就闪出了一道亮光,“三公主,你在前面吗?”
那是李卫的声音,他已到了,而那个还在山洞里的欧阳永君,他竟不管她的死活,而是把她交到了穆寒书的手上,心在滴血,如果有一天她让真相大白了,她要让欧阳永君后悔他今天的所为,突然间,心里就涌出了恨,她恨他,恨她当初把那消息告诉了她,恨他就那么肯定的把一切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她的心,她的人,从来都是清白的。
恨吧,两个人一起恨,那恨到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是她的粉身碎骨,还是他的粉身碎骨。
“李卫,从这地道,只需过两座山头,便是那个粮仓了。”这是她下令开凿的地道,就连父皇玄风也不知道,红妃从前是将门之后,自然也有一些死忠于她的手下,那些人在红妃死后自然是只听命于她的。
其实她一直不想,不想与父皇抗衡,否则,玄风那般待她,她真的该反了的。
饮血的心就在这一刻如刀剜般的痛,一步一步前进时,她能感受到的就是穆寒书的心,带给她的是温暖,更是信任。
如果以尺来量,那地道真的不长也不远,可她却觉得那前路是那样的漫长,黑暗而没有希望一样,就如同是她的未来,从不可知,更没有幸福的味道。
轻轻的阖上眼睛,听着身前穆寒书的脚步声,她把她自己彻底的交给了这个曾经救过她数次的男人。
“寒书,如果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你是不是还是要这样的傻?”就如她一般的傻,明明知道欧阳永君恨她,她却还是要付出要给予。
“芯儿,你明知道我的心的,快别说话,应该就快要到了。”他走在前里,后面就是李卫,李卫手中的火把映着这地道里一片透亮,他已经渐渐发觉越走越宽了,应该,就要到了那地道的尽头了吧。
“是吧,我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有一个人可以依赖的感觉真好,她突然就想要从此依赖着寒书。
火把的一头,他与她的影子已投射到了洞壁上,前面,真的没路了。
“芯儿,我们到了。”他叫醒迷糊中的她,不想她睡着了,那会让他恐慌,就算她要睡,也是睡在他安眠的补药中,等空了,他就带她去药王谷,好好的为她补一补她孱弱的身体。
她睁开了眼睛,抬首望了又望,才道:“寒书,在那尽头的顶端,会有一个出口,可那出口一直都有人在把守,不能硬闯,你去了,就只会送死。”
“所以,你要好端端的活着把我带出去。”他命令她,听到她平稳的声音他的心就在雀跃。
“三公主,到了吗?”身后,始终不出声的李卫低声问道。
“是的,请大家都停下来,我先叫开洞口。”她随着寒书再向前移了两步,这才仔细的看向头顶。
手指快速的向顶端的仿佛是土的地方敲了三下。
隔了良久,就有三声回响回复了她,她是三公主,所以才是三下,这是她与那守护粮草之人的商定,而刚刚那洞口上面听到声音的人一定是去找陈裴去了,陈裴就是那个粮仓的守护者。
听着那三声回响,她笑了,然后手指再次轻轻的连续敲回了六下。
又一个约定,回复她的也是又一个六下。
有点罗索,可是当初为了安全她就是设了这一道道的关坎,生怕被人冒充而开了仓门,而那个与她有约定的人就只是陈裴。
“寒书,你后撤两步,小心泥土掉下来。”知道上面的洞口要开了,孟芯儿急忙叫过寒书。
就在他们两个一起闪过身子时,那刚刚孟芯儿敲过的地方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一块木板被拉起,陈裴的声音如约而送来,“三公主,是你吗?”
“是我,陈裴,快放梯子。”那洞口上面距离这地下还很高,如若没有梯子,普通人是很难爬上去的,设计的时候就是想到了这些,也是一一都报备了孟芯儿的,所以,她都知道。
“是,公主。”陈裴利落回她,语调中都是尊敬。
穆寒书又是向上移了移孟芯儿的身体,生怕她从他的背上滑落,“芯儿,你们很熟?”
“小时候很熟。”长大了,她被送到山中的山洞里,而他则是驻扎在这距离她并不远的地方,其实,陈裴一直在悄悄的守护着她,他说过,只要她遇到危险,就沿着这地道来向他求救,可是那一次她根本来不及跳进这地道,也是那一刻让她遇见了欧阳永君。
梯子放了下来,穆寒书还来及回味她的话,就被陈裴叫了上去,“三公主,快上来。”
穆寒书的速度很快,三两下就踩着梯子背负着孟芯儿而跃上了洞口外,眼前,刹时通亮起来,那是火把不能比的白天的阳光。
“三公主,属下听说你在魏军手上,你还好吧?”陈裴恭恭敬敬的请安,他答应过孟芯儿,不论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也不离开这里的,否则,他早就冲过边陲去解救她了,可现在看到她,他终于相信了她有九条命,她还好端端的活着。
命大,福也大,她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的,这也是红妃的心愿。
“陈裴,准备放粮,这些粮,我全部都送了人,送了之后,这里你就再也不必守着了,那山洞,我不会再回,而你,随你去留,都只随意。”她低声下达命令,偶尔还是一声低咳,煞白的脸色惊人的惹人眼目。
陈裴已经看到,他失声道:“三公主,你受了伤?那人是谁?”他先是看着穆寒书都是敌意,可当他再看到那洞口处一个个涌上来的身穿魏军军服的兵士,他才终于明白了。
“三公主,为何你还是要帮他?”
她笑,“我欠了他的,所以,我要还。”
李卫有些动容,眼前的这个女了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渐渐的让他看到了她身上的异彩,或者,从前是他错怪了她吧,可她身上的伤,他也不知是如何而来。
“夫人,你身上的伤到底是谁下的手?”这是他与陈裴一样的问题。
“寒书,别说。”她不答,却反而警告穆寒书也一起别说出去,那答案只有四个人知道,只要寒书与她不说,此时这粮仓里的人就谁也不会知道。
知道了,又有谁会同意把那些些粮送给那个伤了她的男人呢。
李卫懂了,除了龙子非与将军,不可能再有第三人选,可龙子非,并不象会是伤害孟芯儿的人。
将军,似乎是第一次的遂了他的愿的而对孟芯儿下了手,可是他却没有高兴的感觉,有的,竟是心底油然而生的歉意。
她待将军如此,那心是那般的清澈,看不懂的,那就是傻瓜。
此时想来,怪不得他刚刚到那小山洞的时候,将军是铁青着一张脸,或者此刻,他是在后悔吧。
可一个人,一旦伤了心,想要再回复到如初,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三公主,你不说,这粮草属下便不放了。”陈裴似乎已经猜到了,孟芯儿在他眼里从来都不是妖,而是他心里的一个仙女一样的女子,她受的苦,只有他才知道。
“陈裴,你想违抗我吗?”她低喝一声,虽然知道陈裴是在关心她,可是此刻的她更需要休息,需要安静,她累了,倦了,从离开绥镇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每一刻都象是在战争一样的让她的心弦崩得紧紧的。
“三公主,可……”
“没什么可是,你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她淡然吩咐,试着挤出一点笑容来,可那原本一直都在的微笑早已僵硬,心在苍凉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笑的一直都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