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沉默,御天祁低笑起来,掀开了她身上的锦被,柔和地说:“不谈这个,起来吧,你不饿吗?我做了几道菜给你吃。”
“嗯?”渔嫣愕然地看着他,他会下厨?
“不必惊讶,只会这几道而已。”御天祁弯下腰,拿起她的绣鞋,要给她穿在脚上。
“我自己来。”渔嫣更不自在了,御天祁好得让她有些害怕,怎么会突然就这么好了?
“就让我来吧。”御天祁推开她的手,蹲到她的腿边,一手托着她的小脚,一手把绣鞋轻轻地套上去,“这一世,我没做过几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唯有两件,却非做不可,一是一定要你的心,二是,一定要打败他。”
渔嫣缩回了脚,轻声说:“御天祁,你们之间的事不要扯上我,请让我离开。”
“已经扯上了,你逃不开。”御天祁抬头看她一眼,拿起一边的锦衫给她披上,低声说:“来吧,吃了饭再说。”
渔嫣站起来,脑子里又是一晕,赶紧往前一伸,不管什么,先抓住了再说,稳住差点跌坐下去的身子。
这蛇毒厉害,睡了两天,还是让她头晕。她轻舒一口气,揉了揉眼睛,松开了御天祁的胳膊,拧拧秀眉,小声说:“是什么蛇,如此剧毒——皇上,你没事吧?”
“我没事。”御天祁眼神闪闪,扶住了她的手臂,低声说:“想不到你还会关心我,我要不要受宠若惊?”
“我还很头晕。”渔嫣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在桌边坐下,轻轻闭了闭眼睛,随口说。
“待会儿我让大夫来看看。”御天祁向守在门口的侍婢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把饭菜端上来。
渔嫣没出声,有外人来便好,总要想办法传出消息,也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念安、念恩怎么样……他怎么样?
渔嫣克制不住地猜测着御天祁和御璃骁之间此刻的战局,到底谁的胜算更大?看御天祁,气定神闲,好像很有把握。
大夫来的时候,暮色刚临。
隔着一帘轻纱,渔嫣把手伸给他。御天祁就在她身边站着,根本没办法问消息。大夫低垂苍老褶皱的眼皮,紧锁眉头听了好半天,这才收回手指,站起来给御天祁行礼。
“公子,夫人的身子很虚,像孕相,可又不像孕相。”
“孕相……”御天祁脸色一沉,立刻扭头看渔嫣。
“怎么像又不像?”渔嫣倒没管他,只看着大夫奇怪地问。
“这脉相像,可是气息不像,只怕……”
大夫轻吸着气,看着御天祁那杀人般的眼神,没敢往下说。
“你随我来。”御天祁冷冷地说了句,转身出去。
“就在这里说,有什么不能听的。”渔嫣站起来,用力甩开了帘子。
御天祁的呼吸沉了沉,扭过头看她。
大夫停下脚步,给二人抱了抱拳,低声说:
“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夫人得好好调理,慢慢会好起来。不过,那种伤身的避子水银,还是不要再用了。”
“你在用水银避子?”御天祁脸色一变,猛地摁住了她的肩。
渔嫣没出声,青楼的女子常用水银之法,可她知道这法子阴毒,稍不注意便是一生痛苦。所以她之前选择用红花擦洗服用,根本没用过水银!她身边只有念恩念安两个知心人,难道这中间有一个背叛了她?
“那是有毒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干什么?”御天祁又晃了晃她的肩,怒声喝斥。
渔嫣还是不出声。
“公子不必太生气,我看,用的时间短,所以还没有大碍,今后一定不要再用了。”太夫见他发怒,恐伤到渔嫣,赶紧劝合:“我给你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会好的。”
御天祁点点头,让人带大夫下去开方。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御天祁才慢慢松开了渔嫣的肩,低声说:“你真是古怪,既是不愿意给他生孩子,那便不是喜欢,你又何必僵持着,不肯给我?”
“我也不喜欢你呀,你若实在看着我想要得很,等我躺好了,你拿去便是,大不了我再喝一碗水银。”渔嫣平静地说完,坐到了桌边。
“你敢威胁我!”御天祁的手掌猛地掐在她的肩上,俊脸扭曲,用力地掐紧了,怒斥道:“渔嫣,谁许你这样威胁我?”
“御天祁,我困了,让我睡会儿。”渔嫣拂开他的手,就这样趴在了桌上。
她真是想不通,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为什么念恩和念安之中,有一个背叛她……
为什么?难道是被威胁了?可以告诉她啊……她们两个又没有家人可以被人拿捏在手中,若是自己的小命,告诉她也成,也能想办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渔嫣心里涨满了痛苦,痛苦到想痛哭。
人生在世,为何一直这么苦?为什么总也熬不到边呢?
“你怎么了?难道……不是你自己用的?是别人给你下毒?是那个晨瑶?还是御璃骁不想让你生?”御天祁坐下来,略一沉吟,低声问她。
渔嫣一个激棱,是啊,是不是御璃骁不想让她生?念恩和念安,怎么会背叛她呢?若是御璃骁亲手所为,那明明口口声声说喜欢上她,为什么对她下这样的重手?水银多了,是能要命的啊。
“别哭……”御天祁把她拉过来,摁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渔嫣轻轻地说:“我没哭。”
御天祁低头一看,她瞪着通红的双眼,盯着桌上的油灯出神,一只小蛾飞来,绕着烛光飞舞一会儿,扑进了火里,啪地一声微响,化成灰烬。
“人和蛾子,没什么区别,为了一点暖,于是奋不顾身。”她推开了御天祁,轻声说:“你走吧,让我静会儿。”
“那你好好睡,明日我再来看你。”御天祁起身,亲手给她倒了碗茶,温柔地说:“让丫头给好好伺侯你,乖乖把药喝了,安点心,会好的。我便是再不如他,也不至于连个水银之毒也去不了。”
渔嫣没理会他,走到窗边坐着,拿起一本书看。
她心里很难受,不管是念恩还是念安,还是御璃骁,不管是哪一个,都像针一样狠扎着她看似坚强,实则柔软的心。
她生性淡泊,很少和人交心,唯这三个,是她除了云秦外,最亲近的。尤其是御璃骁的霸道,已经慢慢挤进了她的骨血里,忘不掉,抹不去。
御天祁陪她枯坐了会儿,起身离开。
月儿已经起了,淡淡一勾,悬于枝头。
渔嫣喝了药,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于是出来,在小院中慢慢走动。她心里塞了太多的疑问,是真有水银?真是晨瑶?她真想亲口质问御璃骁!
不,她要离开这里!她一定要去问他!最坏,能坏到什么地步呢?大不了是一条小命而已,十八年后,她还能再世为人。
她猛地停下脚上,攥紧了双拳,仰头看向月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山难呢,都不知道哪里有下山之路,她这条鱼,是被活生生困死于此了。
远处高大的树影里,御天祁静静地站着,看着她的身影发呆。
她来来回回地走,纤细的腰用力挺直着,直到现在,也不肯微微弯一点,向他伸出手,请求他的怜爱。
她到底是固执到什么样的程度?
一名侍卫俯在他耳边小声说:“皇上,刚刚传来消息,皇上赶紧下山吧,池城丢了,御璃骁已经称帝了,封了范毅为大将军,附近几城蠢蠢欲动。”
“什么?”
御天祁脸色一变,再顾不上心上人,转身就往下山的路边走。
池城府衙。
范毅为人简朴,这府衙也就简朴,比不其他城池中的衙门来得豪华。书房里的一应物品皆是市井之物,笔墨砚台都是寻常铺子所出,空气里有淡淡茶香和浓墨掺杂在一起的味道,两根烛在案头上燃烧着,映在御璃骁冷酷霸气的眉眼上。
御璃骁搁下笔,抬眼看向来降的三城城主,沉声道:“你们肯做这样的抉择,本王很高兴,待大局定后,会论功行赏。”
“谢骁王。”三人赶紧起身,恭敬地退到一边。
“王爷,汤好了。”晨瑶笑吟吟地进来了,把一小罐养生的浓汤放到他面前,舀了一小碗出来,捧到他的面前。
“明天不用熬汤了,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御璃骁扫她一眼,淡淡地说。
“王爷得保重身子,才能带着属下等建功立业。”三城城主赶紧说。
“看,大家都知道呢。”晨瑶笑着,把汤往他面前又递了一下。
“晨瑶,再擅进书房,违抗本王的命令,家法伺侯。”御璃骁根本不接汤,抬起双瞳,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她。
晨瑶俏脸白了白,赶紧收回了手,给他行了个礼,柔声说:“妾知罪。”
“出去吧。”御璃骁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晨瑶再不敢多言,端起汤就出去。
“骁王。”此时聂双城大步进来,见有人在此,便向那三人一抱拳。
三人识趣,赶紧退出来。门关上,聂双城立刻走到他的身边,俯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宫里传来消息,太后手里那本药录确实是真的,太后想和你做交易。”
“送份重礼给她,让她高兴高兴。”御璃骁头也不抬,低声道。
“什么重礼。”聂双城惊愕地问。
“三尺白绫。”御璃骁这才掷了手里的狼毫,唇角一扬。
“是。”聂双城一笑,抱拳退下。
御璃骁拥兵池城,十日来,一卒未发,倒有三城来降。南方诸城城主都如履寒冰,尤其是靠池城近的几座城池,城中官员寝食难安,日夜不敢合眼,生怕他第一个打的就是自己。御天祁的大军也开始往池城附近集结,大战一触即发。